暗澹的燈光照耀在沾滿血漬的走廊上,破損的儀器設備堆疊成一座座帶著機械火光的‘小山包’。
軀骸扭曲移動的聲音響在寂靜的黑暗中。
那似乎是有人在順著黑夜緩緩的靠近,又似乎是四肢著地的生物在地上緩慢而又艱難的爬行。
鋒利的指甲刮過金屬的地麵,發出滋滋的,尖銳刺耳的聲響。
這聲音響在這暗澹的光輝之下,由遠及近,宛如死神的鐮刀正在刮擦著地麵,一點點的靠近。
“他麼的。”
貓靠在一個倒下的巨大機械櫃後的男人啐了一口,將自己被鮮血沾染的左腿從機械櫃後麵拖回。
他抬起手中的突擊步槍,拔下了彈夾,丟到一旁。
然後他的手在自己的腰上摸索了一圈,直到最深處才摸到了一個彈夾,
“就最後一個了,用的真快,焯。”
他將彈夾卡入步槍,拉動槍栓。
寂靜的空間裡,傳來他話語混雜著槍栓聲的回響。
這回響如同這死寂中存在的另一個人,陪伴在他的身邊。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抬起槍,而是等著那尖銳的刮擦聲靠近了一些,然後才將身子斜向伸出機械櫃的邊緣,他舉起槍,對準身後,扣動扳機。
噴湧的火舌從槍口吐出,緊接著暴雨般的子彈傾瀉向灰暗的世界深處。
在打完這數發子彈之後,男人沒有去看身後的戰果,而是立刻抽身回到了櫃子後麵。
事實上,他也看不見身後發生了什麼。
那些怪物隱藏在陰影下,根本看不到具體的位置,靠眼睛反而很容易打偏,他隻能靠聲音和直覺定位。
而在他抽身的時候,他也明確的聽到了子彈入肉的悶響。
那最靠近的兩個尖銳的聲音已經消失了,現在距離他最近的聲音,也有好一段距離了。
他向前趴下身子,看了一眼前方灰暗處的另一個破舊金屬堆成的‘掩體’。
他拿著槍,匍匐著,兩個胳膊不停的交替支撐,拖著他受傷的腿和身體,迅速往前。
突然,一張恐怖的鬼臉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看著他,尖銳的獰笑起來。
他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就要抬槍射擊,但是轉眼之間,這鬼臉就消失不見。
】
“馬的,又是傻逼幻覺。”
他低聲罵了一句,繼續前進,不一會兒,他就抵達了新的掩體。
他先把上半身爬了進去,然後再把受傷的腿拖進了掩體後麵。
“狗雜種,爺爺還活著呢。”
他啐了一口,看了一眼手中的步槍,又看向前方的區域。
前麵已經沒有了新的掩體,原本灰暗的燈光已經徹底的熄滅,隻有一片幽深的黑暗。
男人不知道這黑暗中有什麼,但是想來,恐怕是更糟的東西。
大腿上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痛感,長久的失血造成的眩暈充滿了男人的腦海。
那尖銳的聲音再次響在了他的身後,一點一點,由遠及近。
“狗雜種們,玩老子是吧?”
男人回過身來,將身子從掩體後探出,對準聲音發出的方向,扣死了扳機。
一聲聲細密的悶哼聲再次傳來。
那是子彈擊中怪物的聲音。
男人回過頭來,注視著那幽深的黑暗。
他拔出彈夾看了一眼,彈夾裡的子彈,隻夠他再打一梭子了。
前方沒有合適的掩體,他已經不能再繼續往前爬了。
他很清楚身後那些怪物的習慣。
每當他暴露在那些怪物的視野裡,那些怪物就會加速衝過來,一擁而上。
所以他剛剛一直都在借助掩體和光影遮掩身形,一個掩體到另一個掩體,這樣小心的前進。
而現在前方沒有掩體的情況,他就已經沒有辦法再遮掩身形了,在前進的過程中,就會被那些湧上來的怪物撕碎。
身後那些刮過地麵的尖銳聲音再次緩緩靠近。
最開始,他聽到這種聲音,會莫名的煩躁,而現在,他已經逐漸適應了這種聲音。
虛空中似乎蔓延起了某種迷霧,然後是某種漸漸遠去的敲鑼聲。
似乎有某種蹣跚的人影在這迷霧中組成長長的隊伍,緩緩穿行。
“這幻覺倒是應景,提前給老子送葬了。”
從最初進入這個地方開始,他的視野中就會偶爾閃爍出各種詭異的景象,與現實世界重疊在一起。
而現在,似乎隨著他的生命漸漸流逝,這種詭異的幻覺出現的也越來越多了。
其實這種詭異幻覺出現在現實世界還好,最多讓他產生一些恐懼,但是出現在這個本就帶著詭異怪誕的區域,那就會嚴重乾擾他的認知。
他有好幾次,都把幻覺搞成了現實,消耗了彈藥,或者把現實搞成了幻覺,被怪物打中,刮出幾道傷口。
到現在為止,他也沒有完全分清現實和幻境的區彆,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他也快要死了。
“他麼的,早知道就不來湊這個熱鬨了,”
他有些想念母親熬的小米粥了。
不過他並不真的後悔,所有進入遺跡的人,都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在遺跡裡麵。
他也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就是在這樣無人知曉的地方,無人知曉的死去,多少有點憋屈了。
他探出頭去,將槍裡的子彈一口氣傾瀉完。
然後伴隨著子彈入肉的聲音,他將手裡的步槍丟到地上,拔出了綁在大腿上的短刀,“狗雜種們,試試你們的爪子鋒利,還是老子的刀鋒利。”
他看著前方黑暗的通道。
或許他直接衝出去,也還有一線生機。
最前麵的怪物已經被他擊倒了,後麵的怪物趕過來還需要時間。
而且從這個怪物每次隻有一兩隻走到最前麵的情況來看。
或許他能擊退最先靠近的兩隻怪物,然後跳進那個黑暗的區域。
在完全的黑暗中,這些怪物也不一定能看到他。
或許,能活。
生的希望給了他新的支撐,他緩緩起身,忍著腿上的劇痛,做出衝刺的姿勢。
而就在這瞬間,一個黑影突然從他頭頂落下。
那是一個和正常人差不多高的人形‘生命’,它已經沒有了肌膚,血管和肌肉赤裸的暴露在外麵,一條條纖細的金屬絲線穿插肌肉和血管之間。
它抬起頭,注視著男人。
那原本是眼睛的地方,此刻隻有兩個血淋淋的空洞。
它的頭上帶著一個灰黑色的頭盔。
那個頭盔緊緊的貼著它的腦袋,仿佛嵌入它的頭骨之中。
“又特麼是幻覺?“
男人抬起短刀,一刀斬向怪物腦袋上的頭盔。
經過之前的戰鬥,他已經發現了,這個機械頭盔,才是怪物的真正的‘控製中樞’。
怪物抬起了手,它的手指上遍布堅硬的金屬利爪。
鈧——
這鋒利的爪子擋住了男人的攻擊。
不是幻覺?!
男人一愣,後麵的怪物不是要過一段時間,才能趕得過來嗎?
就在這時,怪物頭頂上的灰黑色頭盔上,突然流淌過了一道灰色的光輝。
這是男人之前從沒有見過的景象。
他猛地變招,趁著這個光路亮起的瞬間,刀刃劃過利爪,一刀斬斷了怪物的脖頸。
伴隨著怪物的頭顱飛起,男人忍著腿上的劇痛,向前一個翻滾,拉遠了與怪物之間的距離。
這時候,他的視線正好看到剛剛身後的位置。
一道道幽冷的灰色光輝,在他身後的區域裡,密密麻麻的亮起。
一個個扭曲的‘人影’,緩緩的站立了起來,注視著男人。
他們就站在男人剛剛躲藏的掩體後麵。
“真的在耍老子。”
男人苦笑一聲,拿起了手中的短刀。
這些怪物從來沒有被擊倒,它們行走也不需要用利爪刮擦地麵發出聲音,它們隻是這偽裝成這個樣子,然後‘戲耍’男人。
而現在,隨著男人靠近黑暗區域,這場‘戲耍’也最終結束了。
那剛剛被男人斬斷的頭顱滾落到另一個怪物的腳邊,然後這個怪物撿起了這個頭顱。
無數灰色的光輝在黑暗中閃耀,這些怪物舉起了金屬利爪,向著男人衝來。
“放馬過來吧,狗雜種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