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維注意到我呼吸的異樣，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示意我深呼吸。
他難得睇來一個十分成熟的眼神，仿佛在告訴我，這種超脫凡塵的力量，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能力範圍內，保護更多的人不受屠戮。
就在這時，沉默良久的葉京褚忽然開口道：“祖奶奶，冒昧打斷一下，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想明白，能請您解答一下嗎？”
薑央看向葉京褚：“什麼問題？”
葉京褚推了推眼鏡，禮貌的說：“根據我的計算，您轉化酒膏——也就是您口中晶粕的效率來看，您早在一百年前，就該掉出十三重天，進入凡夫俗子的階段了。”
“也就是說，您早在一百年前就可以如願以償，永遠沉睡於壤下，為什麼到現在，您還是仙的範疇呢？是什麼事情，改變了您的規劃？”
他態度謙遜又恭敬，問的問題一本正經，仿佛他問的不是‘你早在一百年前就該死了，為什麼沒死成？’這樣的問題。
薑央的表情逐漸有了變化。
她絕美厭世的臉龐上隱隱浮現出一絲氣急敗壞，冷眼看著葉京褚，反問：“你還好意思問？”
“你們
也都看見了，我的計劃，依托於地麵上給我輸送的人類有多少，原本按照之前的進度，我確實一百年前就可以死掉，但你們蛇族，忽然就不提供人類下來了，而我的另一條祭祀渠道，也被人類強行關閉。”
“我的黃河國，足足有八十年沒有新的祭品，直到二十多年前，林楓的到來，我才知道上麵變了天，新的帝王——也就是你們的首長，規定不許再進行任何形式的祭祀活動，尤其活人祭祀，更是大忌，一旦發現，叫什麼……”
“犯法，故意殺人罪。”白維道。
“差不多就這個意思！”薑央憤懣道。
“本來你們人類的質量就連年下降，尤其是近五百年，你們人類能產出的精魄越來越少，以往百人就能釀造一壺晶粕，也就是被你們稱為酒膏的晶體，近五百年來，你們送下來的人卻需要一百八十人才能釀造出一壺精魄，照這個速度下去，我變成普通人本來就需要比以往更多的人體才行，偏偏現在，我連資質差的人體材料都沒了！”
“好幾次，我都想把剩下的那幾個神授者也用了，可我又怕，如果把他們也用了，我還是沒湊夠我
需要的精魄，那麼接下來，整個壤下又會變成原來的樣子，漫天遍野隻剩下我一個人……”
說到後麵，她話音中的憤懣逐漸降低，聲音也越來越小，竟然顯得有些委屈。
葉京褚不理會她的抱怨，注意力仍舊在百年前那個時間點上。
他溫和的笑道：“祖奶奶，您好像有所隱瞞，這件事情沒有說全。”
此話一出，薑央的表情瞬間凝固，眼底劃過一抹厲色，警惕的看向葉京褚。
但那神情隻出現了一瞬，不等我看清她的表情，薑央便自顧自的笑了，一雙水潤的杏眸緊緊盯著葉京褚，道：“後生小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太懂？”
葉京褚溫爾一笑，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
也就是在他推眼鏡的空隙，我感覺到葉京褚右手一晃，我的掌心裡驀然多了一張紙條。
我心頭一跳，葉京褚塞紙條的動作這麼隱秘，顯然是不想這個動作被薑央注意到。
可是這裡沒有能遮擋視線的地方，我又在薑央麵前站著這麼久，注意力一直在薑央身上，突然側過身看紙條，會很奇怪吧？
怎麼才能不惹薑央注意的情況下，知道葉京褚寫了什麼
呢？
我心中正想著，衛淵已經一把拉住我的手，帶著我往一旁坐：“早死晚死還不都是死？墨跡那麼多乾什麼？喂，薑央，我有辦法弄死你，這酒膏的功效我再清楚不過了，你要你肯跟我合作……”
在衛淵的打岔中，我竟然被衛淵拉著大剌剌的坐在一旁的地麵上。
而且衛淵的身形好似悄摸摸變大了一些，他姿態懶散的癱坐在我麵前，身體剛好擋住我跟薑央之間的視線。
葉京褚難得反駁衛淵，道：“衛首領這次恐怕托大了，祖奶奶的死，隻有消磨神性這一條路，否則就是你們狐族也辦不到……不對，如果說世上有人能讓祖奶奶儘快如願，或許還有一個人……”
“誰啊？我們狐族都辦不到的事情，還有誰能……”衛淵不滿道。
不等衛淵表達完他的不滿，薑央已經神色一震，目光緊緊看向葉京褚：“你說的人該不會是……”
她眼底又驚又喜，然而那個快到嘴邊的名字，她卻久久沒有吐出來，仿佛那個名字對她來說已經刻入骨髓，連提起的勇氣都沒有。
她十分期盼的看著葉京褚。
葉京褚餘光睨著我，見我這邊還沒有動靜
，隻好跟薑央賣起關子：“那個人的名字不重要，對於他來說，名字隻是一個代號而已，當然，這些都是晚輩的猜測，根據我的計算，你早在一百五十六年前就湊夠了酒膏的數量，哪怕最近的一百五十六年，地麵上再沒有下來過任何一個人，你也早該變成了普通人，擁有了死去的權利。”
“可你現在依然是仙，這說明，百年前，有人偷走了你的酒膏，並且帶著酒膏成功離開了壤下世界，導致祖奶奶酒膏總量不夠用。”
“祖奶奶若想繼續降重，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回當年偷走酒膏的人，將那些酒膏拿回來。”
“沒錯……”薑央連連點頭。
她欣賞的看著葉京褚，說：“這些竟然都是你計算出來的結果？就跟你一直在這裡，親眼看到過一樣。”
“既然你這個後生這麼聰明，那你能算出偷走酒膏的人是誰嗎？如果你能把他給我抓回來……我可以送你回到地麵上。”
她話音落下，幾道息壤凝結的繩索，猛的朝我跟白維的方向襲來——
“我看你挺在意這姐弟二人的，他們兩個就被我扣下來當人質，你回去，把我要找的人給我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