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餘九江看著陳牧寬慰一笑,道:“那我這個糟老頭子,就等著看你問鼎天下的那天了。”
若陳牧未來能君臨天下,那再無比這更精彩的世間景色了,他餘九江曆經百年歲月,扶持起了一個偌大的餘家,在瑜郡這麼個小地方也算是頗有一番成就,但也就僅止於此了,餘家能在一郡之地建立基業,興盛百年,就已經滿足了他的心意。
從來不曾幻想過,餘家的後輩子嗣中能有人成就宗師,縱橫一州,哪怕陳牧並非餘家的後裔,但餘家能機緣巧合,與陳牧攀附上姻親之緣,亦是得了一份天運,如今的陳牧可是有望問鼎天下之人了,那對過去的餘家來說是何等的遙遠,思之幾如夢幻。
“好,您老保重身體。”
陳牧衝著餘九江輕輕點頭。
有了這一滴天地造化露為餘九江延壽,老爺子能再多活幾年,或許在旁人看來短短五六年對於洗髓到換血這一關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在他這裡,卻有著足夠的底氣能夠跨越,這來自於他一路走來的心氣,以及他舉世無雙的天賦和悟性。
餘九江寬慰中又帶著一絲希冀,就這麼看著陳牧轉身,往院落外走去,目光一直落在陳牧身上,就這樣目送陳牧一直走出他的院落。
他拄著拐杖,往前跟了兩步。
見著陳牧的背影已在院外,他還是忍不住開口,臨彆之時還想再說一句。
“陳……”
但這話音卻在此戛然而止。
幾乎就是在他口中那個音節吐落的那一刻,從他的院外,陳牧的側後方,一柄灰色的匕首悄無聲息的迸發出來,向著陳牧的後心直刺過去。
這一刺,風淡雲輕,似沒有任何一點淩厲和殺機,但是當落下之際,卻好似整個天穹都一下子黯淡下來,茫茫無邊的灰霧雲層被這一點灰黯撕裂,這一點灰光,就好似割裂天幕的夜影,像是從黃泉路上傳來的音節。
灰黯從一點擴散,遮蔽了視野中的一切,讓天地化作徹底的灰。
餘九江的聲音就這麼戛然而止,凝固在了口中,整個人身體也定格在那裡,儘管那沛然無儘的恐怖殺機,不曾向他傾瀉半點,全部都凝聚在陳牧身上,可相距如此之近,他的心神也是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好在他氣血雖衰退,但意境終究是悟出第二步的人物,心魂意誌不會消退,整個人隻是短暫的凝固在原地,無法動彈。
恐怖!
他心中浮現出的,隻有‘恐怖’這一個詞!
好歹也是七玄宗曾經的執事,縱橫一郡之地百年,也曾見識過宗師層次的人物,但這一刻於他眼前乍現的這一記刺殺,遠遠超過了他所能想象的層次和境界。
這是毫無疑問的換血境出手,且還是殺道的極儘,當世能以刺殺之道修煉到這個境界的寥寥無幾,而會出現在這寒北,出現在瑜郡內城,餘家駐地的小院外,在陳牧剛出院子,幾乎最放鬆警惕的那一刻襲來的森寒殺機,隻來自一人。
血隱樓主!
沒人知曉血隱樓主姓甚名誰,隻知道血隱樓換血傳承數百年不絕,每一位邁入換血境的血隱殺手,便是下一代的血隱樓主,縱然同為換血境,也俱都對血隱樓主忌憚萬分。
畢竟一位將刺殺之道磨煉到極致,隱蔽和感知幾乎都是當世絕巔,出手則必擊最弱之點的恐怖人物,那是任誰都不願意與之為敵的。
眼看著。
陳牧好似毫無防備,就要被這灰黯的匕首擊中。
但一聲冷哼,卻是如驚雷一般,在這刹那間凝結成冰霜的街巷之間炸開,好似春雷驚世,撕裂了茫茫灰霧,炸開一片燦爛輝光,崩碎了那幾乎要令人窒息的死氣。
就見陳牧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左手袍袖一卷,袖口之上盤旋起一股磅礴的元罡真勁,化作八色八相之威,形成猶如磨盤一般的輪轉交彙,將那柄刺來的灰匕卷入其中。
滋滋!!!
灰黯匕首劇烈震顫,迸發出滋滋的聲響,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泥沼,但仍然不放棄般,艱難的向前不斷挺進,在乾坤輪轉的旋渦中一路向前直刺。
“堂堂的血隱樓主,莫非就這點本事麼?”
陳牧看著那匕首不斷刺近,神態卻是毫無變化,隻語氣淡漠的開口,忽而輪轉的八相之光為之一振,好似一個個相扣的齒輪,陡然互相錯節並強行逆轉。
那柄灰黯的匕首立刻就好似陷入了機械的絞錯之中,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哢嚓哢嚓之聲,繼而砰的一下子崩裂炸碎,化作一片灰霧支離破碎!
然而。
將這柄灰黯匕首碾碎,陳牧臉上卻並未露出什麼輕蔑之類的神色,反而是眸光深邃,因為他的力量雖強,卻還不至於能強行將一件真正的高品靈兵碾碎成粉末。
也就是說,這柄灰黯匕首,並非真正的靈兵,乃是純粹的元罡所化,是元罡內勁凝練到極致呈現出的一種體現,這種凝練程度,哪怕尹恒都有所不及,是陳牧所見之最!
並且。
堂堂血隱樓主,豈會沒有靈兵在手?
也就是說這灰黯匕首的一刺,僅僅不過是吸引注意的一擊,真正的殺招尚在彆處!
幾乎就是在陳牧崩碎和灰黯匕首,摧毀了血隱樓主這一擊之後,他的心魂和感知也是被他提升到了極限,終於是在下一刻刹那,感知到了一絲不諧,出現在他身周一丈之內!
這次。
出現的仍然不是血隱樓主本尊。
甚至肉眼看過去,是空無一物的虛無,隻在他乾坤領域乃至入微的心魂感知下,才堪堪察覺到,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好似隱藏在虛空之中的波痕!
那是一根飛針!
一根與虛空近乎融為一體的飛針,劃過天地之外,不在乾坤之中!
若非陳牧的心境已修煉到明鏡止水的最高層次,更兼心魂強度有過一個層次的蛻變,再加上不久前得到了虛空玉晶,為了鍛製乾坤瓶更是鑽研虛空多日,恐怕以他之能力,都難以察覺到這根飛針的臨近!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虛空靈兵,而且並非是內蘊洞天的儲物類虛空靈兵,而是一件本質含有虛空特性,能劃破虛空表麵,藏匿於虛空之內的靈兵,是真正的頂尖刺殺之器!
縱是精通感知之道的換血境,在事先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有可能被這根虛空飛針一下子欺近周身一尺之內,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就被其洞穿身體,遭受重創甚至瀕死!
然而。
陳牧在察覺到這根虛空飛針的臨近之後,那始終一片深邃,古井無波的眼眸中,卻終於是蕩起了漣漪,這漣漪並非畏懼和悚然,而是一絲興然。
“來的好!”
他放聲開口,帶著一絲豪邁和泰然,左手袍袖泯滅了那灰黯匕首後,一直未動的右手旋即抬起,就這麼向上一托一舉,擒向那枚虛空飛針。
若是這枚虛空飛針,欺近他一尺之內,才被他察覺,那的確縱然是他也要麵臨凶險危機,但其終究是沒能越過他的感知,是在一丈的距離,就被他察覺!
一丈和一尺,對換血境來說,幾乎是一刹那間就能跨越的距離,甚至都算不上是尺度,但在這種當世頂尖高手的交鋒之下,這幾尺之差,就是天差地彆!
嗡!
陳牧右手上抬,澎湃浩瀚的乾坤之力恢弘浩蕩,好似一片磅礴的洪流,向著上方洶湧而去,其要撐起的仿佛並非是那一根虛空飛針,而是這一片巍然無垠的天穹。
單手一舉,可擎乾坤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