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
皇城內。
姬玄非身披明黃色的龍袍,屹立於宏偉壯觀的宮殿一側,目光越過浩瀚的玉京城,看向北天關所在的方向,一雙眼眸中卻是露出陰晴不定的神色。
“此人竟真有這等實力,連青龍軍和血衣衛都拿他不住。”
姬玄非蹙眉開口。
此刻的宮殿之中不見任何宮女內監,僅有一名身形修長的男人矗立在姬玄非的身側,他正是曾在外海出手過,也是最初就支持姬玄非的天人高手,巫神宗陽青山。
陽青山立於姬玄非身側,相比起姬玄非,他對於北天關的情況更是了如指掌,這時候也是目光略微凝重,沉聲道:“此子當初在外海之時,尚未邁入換血之境,就有比肩天人之力,而今踏入換血,自是非同小可,關鍵是其人一襲功力,皆在體魄方麵,百萬青龍軍雖能鎮壓天人,但對於這等純粹體魄之力,卻難以造成太大的限製。”
“確然如此。”
姬玄非也是沉著臉開口。
如今他執掌著大宣朝廷,執掌著姬家的千年底蘊,青龍軍倒還罷了,那兵員隻要有資源便能夠補充,可血衣衛的覆滅卻令他實打實的感到一陣肉痛。
血衣衛與青龍軍不同,這才是真正完全隸屬於他這位宣帝的力量,隻聽從他一人的吩咐,而且皆是漠無感情,不畏生死,隻會執行命令,可謂是最好用的工具之一,他的計劃中就有利用血衣衛,在暗中慢慢蠶食晉王、楚王等人勢力的打算。
可現如今,卻被陳牧一朝儘滅!
雖說他和玄機閣主、陽青山、阮天等人商議應對陳牧之策,也曾考慮過青龍軍和血衣衛拿不下陳牧的情況,但卻不曾預想過會敗的這麼慘烈!
以至於玄機閣主、阮天等人都不敢執行後續的絞殺計劃,而今已往這邊退過來了。
“……”
陽青山此時關注著北天關的境況,目光橫跨百餘裡,看到阮天等人一路疾退,而陳牧則踏破北天關,降臨玉京城,並一路追殺而來的情景,眉頭也是一陣緊鎖。
其實縱然是他,也詫異於陳牧的乾坤武體之力,因為依照他之前的判斷,以及和阮天、玄機閣主等人商議所定,陳牧的體魄不該強到這個程度。
他是何等人物?
一代天人!
他是在外海親自見識過陳牧未曾換血之前的實力的,而玄機閣主等人更不用說,更是切實體會過,對於陳牧的力量可謂是知悉甚詳。
以陳牧的根基底蘊,在外海衝擊換血,短短兩年多時間,應該隻是初步踏入換血,依照他們的判斷,以青龍軍和血衣衛合力,布設殺局,應當足以格殺陳牧。
可顯然。
陳牧一人撼動百萬青龍軍陣,展露出那麼渾厚的罡勁和體魄,縱然再怎麼根基深厚,恐怕也不是初入換血所能做到的,他在換血這條路上,甚至都走了很大一段距離,在換血這條道路上,比他這個堂堂天人,恐怕都要走的更遠!
“淬體八境,換血境的修煉之路尚不完善,但依照我這麼多年來的修行來看,換血境應當也能分出個小成、大成乃至圓滿的區分,隻不過當世所有武者都止步於大成之前。”
“陳牧此人,體魄罡勁圓轉如意,通體勁力練成一線,初入換血境絕對達不到這樣的程度,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照理來說,越是渾厚的根基,蛻變就越需要時間。”
陽青山心中十分困惑,感到極其費解。
這段時間來,他也曾遍觀陳牧過去的修行之路,雖也覺得有些時候,其淬體修煉效率快的出奇,但也隻當是資質卓絕,可陳牧一步踏入換血,短短兩年多,不光底蘊之深厚遠超任何人,甚至在換血這條道路上,都能走的比他這樣浸潤數十年的人還要更遠,這就有些難以理解了,縱然是天命加身也不該如此,此人難道是什麼神佛轉世?!
世俗凡人相信神佛存在,但踏上武道之路的武夫,則往往皆不信神佛之說,更知曉很多關於仙神的誌怪故事,不過是凡俗不理解武道的境界而加以幻想。
可達到了天人層次之後,眼界卻又是煥然一新。
陽青山知道,在武道之上,世間諸般修行路途的儘頭,還有傳說中的‘神境’存在,那個境界超脫於天地,不受束縛,長生不死,幾乎就與世俗誌怪故事中描繪的神佛無異!
但陽青山很快還是搖了搖頭,將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世上確然有神境的存在,但他至今都未曾親眼見過,至於什麼神佛轉世更是虛無縹緲,不過世俗凡人的臆想罷了。
“陛下,北天關的伏殺既已不成,陳牧如今踏入玉京,直奔皇都而來,看來也唯有在這皇城中取其性命了!”
陽青山看向姬玄非,沉聲說道。
姬玄非麵色陰霾,道:“也隻能如此了。”
作為堂堂宣帝,一代新君,他自然是不希望將皇城之地化為戰場的,縱然事後擊退乃至斬殺陳牧,他也會在史書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筆。
畢竟放眼大宣千年曆史,被一位武夫孤身打進玉京,殺進皇城,那還是頭一次!
可現在北天關的布置被陳牧強行擊破,沒有其他方法,隻能放任陳牧進入玉京,好在玉京之內黎庶百姓眾多,陳牧並非魔道嗜殺之人,踏入玉京之後也是有所收斂,無論是他姬玄非,還是陳牧,顯然都並不希望對玉京城造成太大的破壞。
此刻。
陳牧在玉京上空踏步而行,一步千丈,罡勁氣機皆有所收斂,不曾毀壞民宅,傷及無辜,而逃遁的阮天等人也是一樣,這也是彼此之間無形中的默契。
“來人。”
姬玄非一聲令下,立刻有一襲內監服侍的宮廷中人出現在他身後。
迅速吩咐了幾句之後,那內監便恭敬應聲,立刻退了下去。
此刻。
姬玄非一襲龍袍屹立於宮殿旁,遙望向北邊的天穹,但見那邊的烏雲正猶如潮水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進度滾滾蔓延而來,天地之間更是卷起一陣陣的狂風呼嘯,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之感,似令這千年矗立的皇城,都變得沉悶了幾分。
陽青山立足於姬玄非身側,此時輕聲道:“此乃陛下身登九五之劫數,隻要過了此劫,滅殺陳牧此人,便是海闊天空,他日肅清八荒,轄製天下,僅在翻手之間。”
“嗯,走罷。”
姬玄非深深的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穹,繼而向前踏步而行。
陳牧這樣的人物朝廷難以轄製,倘若在外肆意亂來,他是毫無辦法,今日孤身來犯玉京,反倒是給他鏟除這一威脅的機會,尤其是對方還膽敢踏入玉京城內,直奔皇城而來,這無疑太過自大,或許也是擊破青龍軍和血衣衛,給予對方的底氣。
這樣正好!
就在這皇城之地,徹底解決陳牧此人,解決這個他統禦天下最大的障礙!
……
踏、踏、踏、
陳牧神色淡漠,就這麼淩空虛渡,每一步落下,都橫跨千丈距離。
繁華的玉京城在他腳下,他能清晰的看到那一條條街巷上,正慌亂躲雨的人群,正一臉驚駭的望著北天關方向的尋常百姓,正立足於一處處屋簷之上,神色震駭的京都武者……這些都猶如走馬觀花般,一瞬即逝。
那些尋常黎庶百姓,乃至諸多京都的武者,幾乎都察覺不到阮天等人的身影從空中掠過,也同樣瞧不見踏步而過,一路追擊而去的陳牧。
喧囂的街市映入眼簾,讓陳牧心中悄然浮起一絲對過去的緬懷,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但現如今的他卻已淩駕於高天之上,一切權勢皆已如過眼雲煙。
不知不覺。
街巷變得漸漸寂靜下來,附近不再是尋常的百姓人家,而是一片片高聳的青石院牆,其中可見一些身披綾羅綢緞的達官顯貴的身影,被諸多護衛拱衛,臉上神色皆是一片震動,都在望著外麵,有的麵帶驚懼,有的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北天關竟會被人突破,這怎麼可能,那可是北天關啊……”
有人還在一片震撼的喃喃自語。
千餘年來,縱然是震動世間的妖災,席卷世間的動亂,也從來不曾攻破過玉京城,從來不曾踏天關而入,但今日百萬青龍軍卻不敵一人,有人屠青龍,斬血衛,踏天關而來,聽說似乎僅僅隻有一人,僅僅隻是一位孤身俠客!
什麼時候那些江湖中人,能有如此膽量來犯京都,甚至還能破天關而入?!
踏、踏、踏、
陳牧將諸多的麵貌皆納入眼簾,是無儘芸芸眾生之相,而他早已從這芸芸眾生中掙脫出來,阻攔在他麵前的,就僅僅隻剩下這片天地。
冥冥之間他似乎有所感悟,體會到人與天地之間的微妙聯係,那玄之又玄的糾葛。
隻是。
這種靈光也僅僅隻是一刹那的乍現,立刻就消弭於無痕,當陳牧再想去抓住那一束靈光之際,卻已是無法回到那種感悟之中。
他神色倒仍然十分平靜,目光掠過浩瀚的玉京城,步伐不停,繼續向前走去。
自從心魂蛻變之後,他的悟性就發生了質的變化,似這般的靈光乍現,都早已不是第一次,每一次出現,都能令他對於武道的感悟更深一層。
這就是或許就是悟性絕世的那種蓋代天驕,眼中所能看到的世界,但現如今他也立足於這樣的狀態之中,他能感覺到似這種靈光感悟,倘若能一直沉浸,恐怕都用不了多久,就能徹底悟透意境第三步之玄妙,一步踏入天人層次。
陳牧很清楚。
意境踏入天人層次,會迎來心魂與天地的合一,這個過程對於心魂又是一次磨煉和蛻變,將能令他的心魂變得更加強大,而心魂的強大自不用說,不僅僅體現在各方麵,就算參悟更高層次的本源道,參悟虛空之玄妙,也是需要足夠強大的心魂之力才有效率可言。
且陳牧此時在靈光乍現中,也是忽而有所明悟,倘若他踏入天人合一,心魂交融天地而體會天地之本質,承受天地之磨煉,再經曆一次蛻變,那也許他心魂中的那一點不滅靈光,就將滲透到他的心魂各處,徹底凝聚成‘不滅心魂’!
不滅之軀,是為神體。
不滅心魂,自然就是神心!
“大宣朝廷,皇室姬家,千年的積累,可莫要讓我失望……”
陳牧此時橫渡玉京城而過,視線之中已經看到了那一座位於玉京城正中央,更為宏偉壯觀的皇城,眼眸中也是閃過了些許微光。
希望大宣朝廷千年積累的底蘊,能對他有所效用,能讓他的淬體武道更進一步,讓他的意境蛻變,踏入天人層次,徹底抵達神境的門檻之前。
近兩百餘丈的皇城聳立,城牆巍峨如同山峰。
但。
此刻的城牆上,卻是一片紛亂,一隊隊皇城城衛皆隊形不整,統禦城衛的一些統領級人物,這時候也都是方寸大亂,看向北天關的方向,皆是一陣手足無措。
當然也有一些年長的統領還能保持鎮定,嗬斥麾下城衛,強行收整隊伍。
“來了!”
有皇城城衛統領,洗髓宗師層次的人物,遙望北方的天際,此時神情緊繃,額頭更是不自覺的溢出一絲冷汗,視線中隱約看到一點弧光,踏空而來,直抵皇城。
人尚未至,似黑雲壓城,天地傾覆般的威壓就已臨近,令所有人都近乎窒息,縱然是五臟六腑境的城衛官們,也都是身形顫栗,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不該上前相阻。
唰。
陳牧的身影猶如一點殘影,掠過虛空,前一刻還在視線的遠處,下一刻便登臨數百丈高的皇城之上,負手俯瞰向皇城之內,那一片輝煌氣派的殿宇。
下方諸多城衛,此時皆是一個個僵硬在原地,哪怕身披鎧甲,手握利刃,仰頭望著陳牧淩空而立的身影,也是絲毫提不起上前阻攔的念頭,隻在原地顫栗。
踏、踏、踏、
陳牧更是沒有去看皇城城牆上的那些城衛,縱然是宗師層次的城衛統領,也絲毫不入他的眼簾,他視線隻投向那一片宮廷殿宇之中,繼而向前踏步。
他就這麼在諸多城衛的矚目下,跨過皇城的城牆,繼而向著那一片殿宇踏去。
皇城之前。
天地之間。
烏雲如潮水般滾滾而來,伴隨著遠處潑灑而至的雨水,整個皇城中一片死寂,仿佛隻剩下雨點落下的聲音。
在那淅淅瀝瀝的雨點之中,隻有陳牧踏空而落的腳步聲,清晰的在天地之間響起。
噠、噠、噠、
他就這麼一步一步的行走在金碧堂皇的殿宇之上,每一步落下,都有仿若天地加身的威壓彌漫開來,每一步落下,都令那一座座皇庭殿宇,似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壓迫。
有身披黃色衛服的禦前侍衛,從各個方向紛湧而來,這些禦前侍衛的武道修為,最差都是五臟境的高手,他們從零零散散,到彙聚一處,皆看向踏殿而來的陳牧。
有人咬牙,強行向前走去,並大聲嗬斥。
“何人膽敢擅闖禁宮!”
這嗬斥聲霎時間在幽靜的宮廷中回蕩,一時間令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但卻再沒有第二聲嗬斥相隨,許多禦前侍衛,甚至望著上方的陳牧,心神俱都緊繃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