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處處月照花!
戰爭是接納了叛將常贏的成國挑起的,成軍也確實在一開始取得了多場勝利。然後,侯崇大軍發揮優勢,勝多敗少,一路打到國界線。過了剩下的三個郡縣之後,就是大江,越過煙波渺渺十幾裡的江麵,便是成國本土。
侯聰接到斥候上報的軍情,奉給祖父在通往細雪城的要道啞泉鎮鎮外,成軍有了新的動向——二十裡連營不斷,都建在高處,前方突出部居然日夜擺著陣勢待敵,數萬輛戰車在外圍築起最強防線,成國弓弩手和槍兵就在戰車後麵以逸待勞。中軍帳中主帥大旗已換,升起了鑲紅白心龍爪旗。
“成國太子親自掌軍了。”侯崇緩緩說出了答案。
這位傳說中的成國皇位繼承者,名諱是莫昌,成國皇帝莫榮,與顯惠皇後唯一的嫡子,與侯聰一般年紀,據說文武雙全,深得人心。
戰爭的事,本來就很複雜,牽扯到諸多因素。成國軍隊的各方麵都不比理國差,甚至許多地方要強國幾分。這次理國打成現在的情況,占據了“士氣”的優勢。第一場大會戰中,侯聰萬軍之中取叛將首級,給己方帶來的信心,和給敵人帶來的挫敗感,一樣強。然而這一切,將隨著成國皇太子親自臨陣,有所改變。
果然,成軍從此堅守不出。反正前麵的戰場,都是常贏背叛後獻的土地,到如今才打到成國真正的地盤。將士們到現在,才有了守土保家的必死決心。一方麵,理國大軍想不出可靠的辦法破掉戰車陣,另一方麵,成國小股部隊不停襲擾理軍,造成不小的損失。侯崇一度派人長途繞道襲擾細雪城等三個郡縣的側翼,結果陷入了成軍以逸待勞的埋伏,慘敗。
莫昌的能力,可見一斑。
白衣、長空等20個護衛隊隊員,見識到了日夜不休、在營地的空曠處,一動不動望著月亮的侯聰。不知道哪裡響起畫角聲聲,化作霧氣,絲絲繞在他的錦袍之上。第三天雞鳴的時候,他似乎下定了決心,向祖父大帳走去。他的三個心腹慕容行、獨孤正、元又跟在後麵,白衣等人默默無言,跟了過去。
“給我五千騎兵,不,我隻要兩千。”
侯崇對與寶貝孫子,沒有了往日的寵溺,他聲音冰冷嚴肅,“怎麼,你要反複衝鋒嗎?彆說兩千五千,再多一倍,也不夠塞牙縫的。”
侯聰無比堅定“我有我的想法。並不是要像您想的那樣。”
侯崇看看天上寥落的星星,想起昨日自己這邊的糧道被劫,再這樣下去,要麼撤退,要麼被成國包圍。
他應允了。
冷冽晨風中,侯聰完成了一次沉默的點將。白衣為了自己的職責,緊緊跟著他,看他走到三個心腹和幾個校尉麵前,耳語吩咐,然後點齊人馬,頭也不回,向南發兵。
侯聰像侯崇想象的那樣,也像敵人想象的那樣,在成軍戰車陣北一裡遠處,布好騎兵陣,一聲令下,以五百騎兵作為第一波力量,向著敵陣衝鋒而去。成軍從戰車縫隙中射出強有力的弓弩,讓理國騎兵人仰馬翻,衝鋒就像自殺,就像一個勇敢的笑話。可是侯聰沒有放棄,他發動了第二輪,第三輪的衝鋒。終於有騎兵衝到了最前麵,長長的鐵戟戳到了對方的戰車之上。他改變衝鋒速度,命令第二波不要等第一波衝鋒完畢立即衝鋒,而第三波不必再等第二波,隻要衝鋒,不必進攻。
她看著他,知道他在計算高度,速度,距離,甚至——強度。
忽然,他策馬向前,親自衝了出去。白衣第一個反應過來,馬嘶人吼、箭矢飛鳴之中,追隨著大公子的純白纓穗。她靠近他了,貼近他了,雖然他不看她,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鼻息和血脈都是與他相連的。當她的馬忽然趔趄,他竟在旁邊伸出手,托舉她的腰部,幫她穩穩回到馬鞍,然後用力拉住她的韁繩,大手的一半、覆蓋在她的小手上。隻是片刻,白衣的馬就穩住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而他若無其事、目不斜視,黑甲白纓,繼續閃電般衝刺。
她,也繼續緊隨其側。
他們衝到了最前麵。
侯聰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一躍而起,拋棄了已經驚慌的戰馬,發動輕功,攀上了將近五丈高的鋼鐵戰車。這,卻是敵人和侯崇都沒想過的。
騎兵的輪番衝鋒,不過是幌子,是示弱,是誘餌。成國所有前陣兵力都在聚精會神對付衝來衝去的理國騎兵,根本來不及調整。因為瘋子才會以血肉之軀試圖衝進戰車陣。
侯聰就是這樣的瘋子。
白衣等人迅速下馬,追隨侯聰以肉身的武功,踩著冰涼堅硬的鐵質巨大怪物,就這樣衝進了敵營。純白纓穗毫無停歇,向著敵軍中帳迅即而去。這,不是一場騎兵之戰,而是一場小分隊斬首行動。要殺死他們越多越好的將領,將他們因為戰術改變帶來的秩序破除,打碎多日來成軍反敗為勝的信念,要衝進他們自以為安全的堡壘。
白衣、長空與宇文興等,死死護衛住侯聰,在他的周邊,為他抵擋住一切殺機。其他人才可以持續以侯聰為旗幟前進。
但成國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五支五十人的小隊已經奔襲而來,目標是將衝進來的理國軍人碾成肉末。
白衣如一片冰霧之花,翩然而至,擋在衝到侯聰背後幾步遠的、最快的一支成軍小隊前。領隊的人,黃金甲下紅錦閃耀,眉目溫柔,雙眼似桃花含水,完全沒想到在自己與侯聰之間,會殺出一個美麗少女,白甲,白衣,白靴,從前的戰績,化作點點血跡,如梅花怒放。
白衣的臉色不喜不怒,雙眼放出寒光,向前兩步,左衝又突,轉眼之間殺死黃金甲少年兩個手下。這支小隊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驚了,“保護殿下”的聲音震天響起。
如果不是這一聲,整個軍營、以及在遠方觀戰的侯崇都不會有機會看到,白衣如同水墨蝴蝶一樣飄舞在地上、空中,一具具屍體倒下。她的槍尖指向了金甲少年。
少年像被冰凍住,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驚豔。朝陽已經升起,血紅的霞光中,白衣美如命運。
“留活的!”侯聰明白了事態發展,向著白衣的背影發出了命令。這也是八年來,他第一次和她說話。白衣刺殺的速度減慢,方向改變,槍尖挑破金甲少年的左臉,讓他變成風裡受傷的桃花樹。
長空與宇文興迅速配合,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慕容行平時是最沉默的一個人,也是三個心腹裡最“隨主子”的一個,這個時候,卻反應最快,用儘全力、高呼一聲“成國太子被俘!我軍大勝!”
這句話半真半假,但是隨著風聲蔓延,立即傳播到角角落落。侯聰手下的親兵們、校尉們正按照他的安排,除了一波波不停衝鋒的騎兵外,預備隊以此為號終於頂上,另有進入敵陣的兵士殺死敵人推開了幾輛戰車,理軍,隨著這道小口子蜂擁而入。
觀戰的侯崇,下令大軍進發。
成軍數日來取得的優勢瞬間失去,徹底失敗,退守江南,失去了細雪城等三個郡縣。兩國自此以大江為界。
理國帳幕中,侯崇以禮迎接成國太子——金甲少年將軍莫昌。
“殿下果然名不虛傳,自從殿下來到軍中,貴軍士氣高昂,紀律嚴明,陣法高明,老夫佩服,佩服啊!”
莫昌隻是微微笑笑,點點頭,淡淡地說了一句“老將軍與眾位將軍,才是真英雄,我才疏學淺,今日學習了。”他掃視帳中,眼神停在侯聰臉上,笑了笑,算是致意,又接著尋覓。
大家都明白,莫昌是在找人。
“老將軍,俘虜我的姑娘,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