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升是他兒子的名字。
蔡卓心中沉重緊張的感覺陡然放鬆了許多,忽地感到鼻子一酸,連忙忍住淚水。人到中年,這種感覺真是好久沒有過了。
他匆匆走出電報局,往桃齋公司的方向深深作揖道謝,然後更匆忙地走進鶴伴園的山門,問了路,往後山的“灰羽道”去。
那條名叫“灰羽道”的路,路兩旁是兩排牆皮剝落的舊平房,牆邊散落著幾塊碎瓦。
十二號的大門開著,沒有人看門。
蔡卓走進去,隻見院裡東南西三個方向都是小房間,靜悄悄的。
南邊的門楣上用白漆寫著“丙”字。
他上前敲門。“篤篤。”
沒有應答。
用力敲,繼續敲。“咚咚咚!”
終於屋裡有人懶洋洋地說“是誰啊。”是兒子蔡家升的聲音。
蔡卓沒有吭聲,繼續敲門。
兒子來開門了,然後兒子的背後立刻響起一聲少女的尖叫。
蔡卓大步踏進去,隻見有人正在往床下鑽,正在把最後的半條腿縮進去。
蔡卓一把薅住那條細腿,把人拖出來,然後居然愣住了“你是誰?”
那瘦瘦的少女怯生生地低頭說“爹。”
蔡卓愕然“你是恬兒?”
少女心虛地點頭。
仔細看,可以看出確實是自己的女兒蔡家恬。不過現在兒子女兒都麵黃肌瘦,與去年回家省親時很有不同。
更奇怪的是,女兒的兩個眉毛都是白色的,頭發倒還是黑的,顯得看不出年齡,所以剛才一時不敢認。
蔡卓抓住她兩邊肩膀,非常關切地說“你的眉毛怎麼了?是不是生了什麼病?”
兒子在旁邊不以為然,說“是染的,用的是雙氧水,這還是您教給我們的家學。”
蔡卓的表情放鬆下來“哦。”心想,我用雙氧水都是用來打扮蛐蛐兒,好拿出去哄外人的,你們用在自己身上算是怎麼回事?
他終於有功夫端詳一下這個房間了。房間非常狹窄悶熱,有一個木頭小桌和雙層床。地上放著一個木盆,用來接漏頂滴下的雨水。虧得兩個孩子在這種地方還能睡懶覺睡到日上三竿。
不過倒也不像是正在被綁匪看管住。
他在桌邊的小凳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說“你們兩個,最近過得怎樣啊?”
女兒忙不迭地說“過得很好,爹爹不必掛念。”
“你們的師父呢?”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好久沒有見過了。”
蔡卓耐著性子說“外麵傳言說他已經死了。”
女兒的表情沒有什麼波動,說出了另一個世界裡魯迅《孔乙己》之中的結局經典名句“那……他大約的確是死了吧。”
“什麼時候死的?”
這一次的回答是加繆《局外人》之中的開篇經典名句“元宵節時,也可能是比那更前一天?我不清楚。”
蔡卓終於暴跳如雷,拍桌吼道“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整整半年一直沒有告訴家裡?發到家裡的這些電報,是你們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