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臉茫然,臉上湧上一種難以言說的難過,那如黑曜石的眼睛變得空洞。
她故作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疏離之意明顯。仿佛沒有看見他眼中的痛苦,冷清清地說道“你我身份懸殊,是我在修練中沒有省好己心,以後離開蒲國,不要辱了我的眼睛。”
白夢語一臉厭棄地背過身去,便再也控製不住悲痛,強裝的表情碎了一臉,身後傳來易沛充滿絕望的聲音“我不相信,是他們要你不許走的,是他們想拆散我們,是不是……”
“說什麼傻話!”白夢語怒喝一聲“以前是我犯癡,這一次的事也算懸崖勒馬讓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了,還是做聖女吧,擁有無上的尊崇,受城民的喜愛,仔細想一想,要是真跟著你走了,不知這一生要過得多麼頹敗。”
背後是一片靜寂。
她說“離我遠遠的,彆再讓我看到你。”
痛,讓人無法呼吸的感覺從內向外湧出,她似被置於冰火兩重天中,受烈火灼烤,受冷寒冰凍,萬劍穿心般的撕裂開她的心,痛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不敢回頭,不知道身後的人何時離開,直到那兩名侍從再次走到她身邊,她才虛脫了一般地跪了下去。
半晌,她從地上爬起,嗓子處全是腥甜味,聲音變得嘶啞“帶我跟著他,看他離開石城。”
這樣艱難的一個抉擇,她下了決心要確保他的安全。十六歲的少年還那麼年輕,他還有那麼長的人生,總有一天,他會忘記她,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這就是她想要的,隻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哪怕現在受了傷,可時間總會衝淡一切。可是她忘記了,時間不僅僅會衝淡一些事,也會讓一些事積澱得越來越厚重。
行刑的地點並沒有公開,必竟白夢語的力量還是讓人忌憚的,這件事準備在了杯舉村的神樓之中,在連白夢語都不知道神樓居然有的地下一層。
看樣子屋裡做了新的布置,牆麵上的新鉤子上掛著些繩子,屋前方有一小方台階,上麵堅著一塊大大的十字木板,台階下方兩邊各有一座蓮花燈盞。
白夢語抬頭看著她的宿命,沒有畏縮,沒有猶豫,一身素衣緩緩走上台階。底下站著的郡守閉上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忍心,讓看到這個神情的白夢語不禁心中發出一聲譏笑。
在神樓中做事的仆人口中念念有詞,說了些什麼她全都沒有聽到,眼前的人影晃來晃去,不知是過了多久,有人用繩子將她捆了起來,兩側手被被死死綁好。
有東西被釘入手心,一股鑽心的痛竄了出來,痛得她腦門生痛,遍體生寒,接著第二股痛從另一隻手心傳來,腳下也傳來噬心的痛楚。
白夢語雙手雙腳都被成年男子手指粗細的鐵釘死死釘住,那鐵釘上抹了毒,讓她鮮血無法凝固而且痛不欲生,便是放儘汙血,向神請罪。她忍耐著,牙齒咬得死死的,閉上眼,隻想著快點死去,可死去,也變成了一種奢求。
第二日,神樓的仆人又到白夢語麵前念了一大串詞,同白夢語一樣痛得快要暈死過去的南宮鑰連看都不想看過去,倒是白夢語抬起無神的眼睛看了一眼昏暗的房間,心裡想著易沛大概已經走出很遠了吧。
第三日,神樓的仆人依舊前來,郡守也來看了一眼,像是看到了那流了一地的鮮血,不知是個什麼神情,呆了不過片刻便走了。
第四日,白夢語已經眼睛發黑,什麼也看不清了,神樓的人來做完事便走了。時間在奪走白夢語的生命,她似乎不怎麼能感受到痛疼,不知道冷熱,隻有一絲意識還不肯離去。
門不真切的響了一聲,有誰拖著什麼重物走了過來,她看不清,可鼻子裡卻鑽進來一股青草的味道,混入這滿屋子的血腥氣中。她驀地睜大眼睛,眼前的重影最終合到一起。
是隗邕,像個索命的惡魔一步步向她走來,手中拖著的人從遠及近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那被拖著的少年雙臂從肩膀處被砍斷,滿麵鮮血,一雙如黑曜石般亮晶晶的眼睛這會隻剩死氣。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白夢語猛地清醒過來,手腳處的疼痛翻天倒海的刺激著她的腦子。
這種死亡是一個漫長的痛苦過程,本也許是要到儘頭了,可眼下,她整個身體被戾氣瞬間充斥,像是活了過來,眼神淬了毒一樣狠狠盯著隗邕。
那無恥卑劣之徒扇了扇鼻子,將易沛的屍體往她腳下一摔“給你送個禮,讓你路上也有這情人作陪。”冷笑道“你斷我一隻手,我便斷他兩隻手,這小子太傻了,居然跑回來找你。哈哈……”
“為什麼!”白夢語的聲音像是被撕裂開的破布中穿插而過的狂風,那被沙粒磨過似的嗓子裡全是怨毒的氣息“他做錯什麼了!”
隗邕正要說話,便見著白夢語的雙眼一下睜大,一雙眼睛瞬間變成黑色,有黑氣在往外一絲一絲地冒出來,他嚇得往後一退,本來帶在身上折磨過易沛的道具全都落在了地上。一片響聲,撒了一地。
白夢語眼中流下血淚,仰天發出一聲慘厲的大叫,便見著以她為中心源源不斷地竄出黑氣,向著四麵八方以鋪天蓋地的架勢迅速散開。
地上正嚇得大叫不止的隗邕全身出現血洞,潰爛而亡。
這是南宮鑰眼中最後看到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