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鑰還愣愣的,澤弘拉了她一下“我們走。”看她還是不動,又問道“還走得動嗎?”
她看著他,很想說走不動,但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他又笑了一聲,往一個方向走去,她跟在他後頭,看他閒庭興步的樣子,就像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
這是楚國的公子,楚國與樓國的那一戰剛剛結束,無論他是楚國的哪一位公子,眼下都不該這麼輕閒,他是專程為她而來的?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他為什麼要為她而來,就因為她是他的好友?也許吧,想一想,她沒有什麼好友,姑且算孟贏一個吧,若是孟贏出了什麼事需要她前去幫忙,她覺得自己也會義不容辭地前去助陣。
沒有走上多遠,視野開闊處出現了一輛輕便馬車,由兩匹駿馬拉著,盛柒一身麻布衣裳坐在馬車馭位上,手裡拿著一條鞭子,安安靜靜地等著。
澤弘的辦事效率她不是沒有見過,所以這麼一會兒功夫辦成這樣一件事她是一點也不吃驚。
他卻好心地跟她解釋“這是我們騎來的戰馬,那車廂是方才讓人去曾國弄出來的,這會兒裡麵還亂,馬匹不好找,隻好委屈它們了。”輕步過去的澤弘在一匹膘肥體壯的黑馬背上輕輕撫摸著,這話像是也在對這兩匹馬說的一樣。
她沒有深想他為何來找她卻是騎著戰馬,隻是聽話地讓他扶著上了馬車,車廂還算寬敞,鋪著軟墊,一台小幾上還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兩個人坐在裡頭一時沒有說話,外頭傳來盛柒一聲中氣十足的“駕”,馬車顛簸著上路了。
澤弘說“我們這會兒要繞路,不會再從曾國走了。”
她點點頭。
他說“你累不累?躺在靠墊上休息一會兒?”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才注意到他衣角上那一抹鮮紅,在衣擺上浸開,像一朵暗紅的梅花。
這樣子看在澤弘眼裡有些可憐,他敲了敲車門,盛柒打開車廂門放了一件披風進去。澤弘將車門關上,將那件披風蓋在南宮鑰的身上“今天是我不好,我太不小心了。”
南宮鑰忙搖頭“不是你的錯,如果沒有你,我今日說不定已經……”
後麵的話被他一隻手堵住了,那張臉近在眼前,如畫的眉目專注地看著她,慢慢鬆開手後,他臉上沒有了笑容“十二歲那年,我曾跟著父君出外狩獵,結果走散了,你知道我遇到了什麼嗎?”
南宮鑰眨了眨眼睛“遇到狼了?”
他低聲道“是遇到狼了,是一群披著狼皮的人,那些人是我父君的臣子派來的,而那些臣子背後又站著我父君的如夫人們。”
她不好說話了,各公候後麵的夫人們常常會搞些小動作,就連她的母親那雙手也不是乾淨的,她父親除了她同南宮鈺這一對雙生女兒便沒有其他子女了,如夫人一大堆,卻沒有一個能再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她母親情願她父親絕後也沒有給他留下一個繼承人。
這真是一個沉重的故事,她說“你一定很害怕。”
他往後輕輕靠去,眼睛還是看著她“我沒有害怕,那些人是比我曆害,可是我手下也有人,沒有他們想的那樣草包,隻是我的那一群人,後來也隻剩下了一個盛柒。”
南宮鑰握住他的手“都過去了,你也很勇敢。”
他笑了笑,是一種有些冷的笑容,像是自嘲“事後,我看著滿地的屍體,腦子裡想著要怎麼把我的人帶回去,他們不是斷手就是斷腳,可是我就連那些殘破的身軀也帶不回去。到最後我誰也沒能帶回去,回宮後我沒有再提這件事,以為我父君會給我一個公道,可他也沒能查出來什麼。”
澤弘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他怎麼會查不出來,隻是他的兒子有那麼多,他心裡頭再意的女人也不是我的母親,他不說,我也沒有鬨,想著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經此一事以後也許就太平了。”
他抬手捂住眼睛“可是怎麼會太平,我不說,後來便失去了我的親弟弟,他其實比我好太多,看書過目不忘,單手能舉起一個壯漢來,有膽略,又聰明,能文能武,是個難得的君王之材。可是那一次他們得手了,我弟弟死了,此事之後,我母親傷心過度,不久也跟著去了。”
南宮鑰心裡一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隻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澤弘將捂住眼睛的那隻手拿了下來,車廂裡的油燈晃了一下,她看見他眼角的濕潤。
“後來我才知道,任何事都等不得。”他看著她“可是我又害怕,弟弟同母親去了之後,我想我這輩子不會喜歡上誰了,我不能有軟肋,我害怕再失去重要的人,可是那些往事又告訴我,如果我現在不說,也許以後就追悔莫及了。”
南宮鑰突然有些緊張,這緊張來得這樣沒有緣由,她還不能想明白,身子卻有些發僵,握住澤弘的手慢慢鬆開,卻又被他一把緊緊握住“今晚這樣凶險,如果我沒來,如果我遲一步,也許我就失去你了。”
她愣了愣,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訥訥地開口“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你來得正好,我……”
話卻被他打斷“阿鑰,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