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人路子野!
江棠的眼神但若無物,冷冷淡淡地開口,“怎麼突然想要留下來過夜了?”
其實她原話是為什麼要留下過夜,轉念一想覺得這樣說太過冷硬,畢竟這兒也是他家,他要住下來,也沒有毛病。
唐遊川進門的瞬間,分明瞧見江棠在笑,然而她抬臉那一刻,笑容已然斂去,回落到清冷溫靜的麵孔,雖然她很克製,也依舊看得出她對留宿這件事兒很抗拒。
唐遊川心底冷哼,讓她住一晚,還很委屈了?
思及此,唐遊川頓時沒好氣,伸手解開襯衫袖口的紐扣,視線冷冷地瞥著江棠,語氣淡漠地回道“不願意?”
江棠看著他的動作,緊張地捏著手機,溫聲道,“醫院那邊還有事。”
若非司機去送陶芸錦,她完全可以讓司機送她回去,但是送完陶芸錦再回來,已經很晚了,她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司機。
實際上,江棠剛才也想過直接開口和陶芸錦一起走,不同路也沒關係,到了區裡下車她打的也方便,可她顧忌陶芸錦和唐遊川的關係,實在不想和陶芸錦獨處一室。
唐遊川嗤笑,“你們醫院離開你,就開不下去了是吧?”
江棠又想起白天他在電話裡說的話,醫院離開她不會完,隻是他唐遊川若想醫院玩完,不說是很簡單的事,但也不至於多難,多花點時間和心思,還不就是那麼回事。
她隻是想不明白,既然他瞧不慣她,為什麼還非要讓她留下來給自己添堵呢?
像以前那樣,回來吃完晚飯演完戲,出了門分道揚鑣各自快活不相見,不是很好麼?
江棠目光坦然看著他,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我是真有事,而且明天一早還排了我的手術,我需要提前到醫院,今晚在這兒住,明天一早我連手術時間都趕不及,心外科的手術室就那麼幾個,很多人都等著用,而且我不能讓其他人因為我而推遲手術時間。”
她說得很慢,不疾不徐的,沒有情緒的起伏,有條不紊地跟他陳述事實。
唐遊川不動聲色地笑了下,極短促的一聲,與其說笑,不如說嘲。
到底是真有事,還是抵觸與他共處一室?她是怕他會吃了她還是半夜會殺了她?
唐遊川薄唇掀起,低沉地開腔,“你不想住,可以自己走回去,我不攔你。”譏嘲又冷漠。
話音落下,他頭也不回,轉身進了浴室。
不多時,裡頭傳出流水的聲響。
江棠盯著浴室的門楞了幾秒,忽然一股惱火衝得她胸口滾燙腦子發熱,他當真以為她沒他幫忙就走不了嗎?
走就走!
混蛋!
王八蛋!
江棠被氣得七竅生煙,活了二十幾年,就沒見過這麼惹人厭的男人!當即從椅子上起身,筆直地往門口方向走。
拉開門,一陣濕冷的風灌過來,刮得她渾身一激靈,現實的冷風,把她心頭的熊熊燃燒的怒火連著那顆心臟,一同澆涼了,她瞬間回到了現實。
虞山彆墅位於市郊,而且屬於富人區,車這種代步工具,是家家戶戶常備用具,出租車若不是外麵有人需要進來,根本就不會往這種地方開,就連離這兒最近的公交車站,也在十幾公裡外。
現在都十點鐘了,夜黑風高又下寒雨,她用一雙腳能走多遠?更何況她的膝蓋現在也不支持她徒步走十幾公裡。
衝動和傲氣,統統敗給了殘酷冰冷的現實。
江棠杵在門口楞了幾秒鐘,到底還是邁步走了出去,她不想待在這個屋子裡頭,更加不想麵對唐遊川。
但是離開了臥室,她也不知道能去哪裡,麻木的穿過長廊,不知不覺地來到掛著菜鳥的地方。
菜鳥似乎也困了,黃色的腦袋聳拉著,蜷作一團,蹲著身子雙眼緊闔,大概是聽見了腳步聲,它睜了下眼,但很快又徐徐閉上。
江棠站在籠邊盯著菜鳥出聲,不知過了多久,她淡淡出聲對它說“菜鳥,你是命好,住著華貴的籠,吃著高等的糧,傭人對著你都得小心翼翼地像伺候皇上。”
“哪像我呢?他高興的時候把我當個人,不高興了就拿我當出氣筒,一言不合就要承受他的冷言冷語,我時刻得繃著根神經,生怕惹他不快,可就算我再小心謹慎,他也總能雞蛋裡挑骨頭。”
菜鳥任憑她說話,閉著眼沒丁點反應。
江棠盯著它,突然生出一股叛逆心理,“喂!你給點反應啊!”伸手直接把菜鳥從麼夢中戳醒了。
菜鳥被她的手指嚇了一條,頓時張翅撲棱騰空,嘴巴裡叫著“乖寶!乖寶!”
江棠聽見,楞了一秒,而後忍不住笑了下。
做出這種反應,看來菜鳥時常在睡著的時候,被老太太強行叫醒過折騰過不知幾回。
菜鳥穩住身體,瞪著骨碌碌的一雙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眼神似在剜人。
江棠與它對視了幾秒,自嘲一笑,兀自說著,“看來你也沒有比我好到哪兒去,看在同病相憐的份上,你啄傷我的事就算了,你這一身羽毛,我就不薅了。”
生活在牢籠裡,連自由都沒有,過得再錦衣玉帛,也不過是他人手裡隨時可以捏死的一隻寵物,何來好命?
菜鳥是,她亦然。
隻不過,菜鳥是從小被關在牢籠不知外麵的天空遼闊,所以安於現狀,而她是被半途被關進籠子的雄鷹,而且那籠子,是她自願鑽進去的罷。
江棠轉身抬步,沒留意到前麵有一道小檻,腳尖直接踢了上去,她身形踉蹌,幾乎摔倒,幸而及時扶住了一旁牆,但她踹的時候力道不輕,腳趾霎時傳來鑽心的疼。
都說十指連心,腳趾痛覺神經更為敏感,江棠隻覺那痛意從腳趾一路蔓延遍布滿全身的神經,疼得她連氣兒都不敢喘,冷汗直冒得蹲在了地上,生生逼紅了眼眶。
江棠低著頭捂住了自己的腳趾,不知是疼得還是難受得,視線一模糊,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地上突然砸落了一滴水,一滴接著一滴,漸漸彙成一小灘。
最近糟心事頻繁已經足夠她煩,偏偏從昨晚遭遇王曉峰算計,差點被侮辱,到淩晨為了唐遊川熬湯卻被冷嘲熱風,再到接到江璿的電話鬨不愉快,又被唐遊川冷言要挾……
一件件一樁樁,接二連三在同一天裡發生,再強悍的人,被這麼不喘氣地折騰,神經也會被磨得很敏感。
人可以很堅強,強大的時候刀槍不入堅不可摧,但又很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就像壓死駱駝隻需要一根稻草。
江棠踹的這道門檻兒,就是壓垮她的那根稻草。
她忍了一天的情緒,終於在這種刺痛之下,洶湧而至,宛如缺堤的水,怎麼也止不住。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沒有傷害無辜的人,不作惡不犯科,兢兢業業,安分守己,老天爺卻一次次懲罰她,一次次從她身邊帶走她擁有為數不多的一切。
為什麼要她承受這種委屈呢?
江棠想,如果爺爺還在就好了,肯定會幫她出氣,替她出頭,不讓她看人臉色受人白眼,也不用在唐遊川麵前提心吊膽了。
可是爺爺不在了,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江棠腦子裡一時間閃過無數念頭,而到了最後,意識到爺爺不在這個事實,突然悲從中來,眼淚更加凶猛。
她把臉埋進臂彎,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哭聲來,隻是默默地,無聲地流淚。
爺爺,爺爺……
心中一聲聲呼喚,呼喚到最後,她的心臟驟然蜷縮起來,難受得幾近窒息,終究是憋不住,溢出了輕微的啜泣聲。
空蕩蕩的屋子,燈光下,除了她孤零零的纖細的背影,什麼也沒有。
她沒看到,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站著一道人影。
唐遊川衝完澡出來,發現江棠不在房間,猶疑了兩秒,還是決定出來看看她是不是真有那麼倔用雙腿走了,然而沿著長廊剛繞出偏院,就看到不遠處蹲著個人影。
仔細一瞧,發現是江棠,正準備上前嘲她兩句,卻不經意地聽見細細的啜泣聲。
哭了?
唐遊川一陣錯愕地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