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登基了嗎!
第一百一十七章挖坑
周衍寫折子是一把好手,條理清晰,陳述明白。
甘肅那幾個老百姓一路跟著薛閒亭他們的行駕來京城這件事,正經還挺讓人感慨的。
就連薑承德那樣臟心爛肺沒人性的人,都恨不得擠出兩滴眼淚來。
昭寧帝大手一揮,讓周衍到戶部去提銀子,幾個老百姓在客棧下榻所用的花銷,戶部全部負責起來。
本來事情到這裡也沒什麼好在朝堂上議的後續,無非是儘早審理了胡為先案,好給甘肅百姓一個交代。
可是兵部侍郎雲郎之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非要跳出來摻和一腳。
昭寧帝緊皺的眉頭都還沒舒展開,雲郎之叫著皇上就往外站“臣覺得單是把客棧的銀子付了,似乎有些不太妥。”
昭寧帝的聲音是陰沉的,就像是他此刻的臉色“那你覺得怎麼算妥當?”
“胡為先身為一省的巡撫,犯下這樣的案子,臣以為本就有吏部考績之過,更有禦史言官監督不力之責,是以百姓受苦,釀成大禍,若沒有這些,便也不會有災民追到京城來圍堵司隸院府衙的事。”
雲郎之言辭鑿鑿,端的是一本正經,說的是義正辭嚴“朝廷的過失,當然該朝廷儘力安撫,京城物價貴,按周大人折上所說,入京的百姓共九人,臣覺得每三人一日一兩銀子,一直到胡為先案結案前,這筆銀子也由戶部承擔,如此方可安撫民心。”
但其實他一番話已經惹惱了吏部和禦史台的人,現在又讓戶部再多出一筆錢,就把戶部一起給得罪了。
三人一日一兩,算下來一天也就出個三兩銀子,這點錢戶部不至於撥不出來,可憑什麼要給,這是個問題。
趙盈眉心微動。
雲郎之這個人是出了名的有勇無謀。
兵部尚書其實很有心提拔他的,將來也希望他能頂了自己的缺,但他實在是……這怎麼統領整個兵部行事呢?
此時提起吏部和禦史台的過失與疏漏,他並非有意攀扯誰,那是他心裡的確就這麼想的。
這種話,當初胡為先案發,他就在太極殿上說過,被一群人給噎回去,反而把他自己氣得不輕。
趙盈到現在都記得,原本令人震怒的案子,當日卻弄得可笑至極。
朝臣不像朝臣,天子不似天子的。
他今天目的不在於追究胡為先案何人有過,誰人有失,還要提起這些,真是沒事給自己惹麻煩。
但他總歸沒有壞心思。
於是趙盈微不可聞歎了一聲“雲侍郎說的,兒臣也想過。”
一旁戶部侍郎冷笑“公主殿下金尊玉貴,實是不知我們這些人的難處……”
“鄭大人怎麼不聽人把話說完呢?”趙盈連看都沒看他,冷聲打斷他的話。
鄭明楷抬眼,對上昭寧帝一雙不滿的眸,喉頭發緊,老老實實的收了聲。
“兒臣那時候想,這些百姓受了苦,來了京城,每日的開銷由戶部撥給,就當是他們初來乍到,散散心,把那些苦楚也稍稍忘卻。”
趙盈深吸口氣,因沒人敢打斷她說話,她緩了那股勁兒,默了須臾,才又把話撿起來“但是後來兒臣又想,若是一次如此,難道將來再有什麼天災人禍,人人都如此嗎?
這些百姓來日回了甘肅,難保不四處說去。
固然這是父皇仁善,朝廷顧念百姓,可就怕以後人人效仿,什麼真的假的,都往京城湊,便說自己是苦主,有天大的冤屈,那朝廷的律法也成了擺設。
況且兩筆賑災款,連胡為先的家產也是就地抄沒,散給了甘肅一省的百姓。
他們每一戶人家並沒有少得銀子,眼下其實沒有道理要朝廷來養著他們的。
下榻客棧的銀子,的確是兒臣提議,由戶部來出,是想著一來彰顯朝廷恩德,二來也不至於太過離譜,恐之後有人效仿。”
鄭明楷越是往下聽,鬢邊的冷汗就越是多,汗珠滾落,他麵上訕訕的,一抬手,抹去汗珠,直到趙盈話音徹底落下,他才敢接話“公主此言甚是有理,臣方才便是這樣想……”
他連聲音都弱下去,昭寧帝冷睨他一眼後就沒再看他。
雲郎之似乎有些忿忿不平“可臣以為,這本就是朝廷……”
“你幾次說是朝廷過失,至胡為先在甘肅如此狂悖,朕問你,天降災禍也是朝廷之過嗎?”
“臣不是那個意思——”雲郎之越發弓腰拜禮下去,“皇上,臣是說——”
“雲侍郎是說吏部與禦史台之過,這話侍郎大人前前後後說過好多次了。”趙盈無奈,試圖攔他,“可吏部每年考績,禦史台監察百官,難道說胡為先私下裡貪贓枉法,他們也該知道嗎?
上一次雲侍郎說起這些時,宋大人就曾駁過你的話。
胡為先是為官二十七年,在甘肅做了七年的巡撫,每一年的政績考評,他比殿上諸位,都要強出不知多少來。
吏部考察的是他的政績,是他為百姓做過什麼實事,查不到他私下裡的那些齷齪。
至於禦史台,當然是一樣的道理。
雲侍郎真的要弄清楚誰人之過,誰人該為此案負責,那也是甘肅的官員,不該在禦史台,更不該在吏部。”
雲郎之對趙盈本人並沒有太大的意見,相反的,之前陳士德案也好,馮昆案也好,他都曾為司隸院說過話。
在他看來,隻要能為朝廷好,能把那些貪贓枉法的蛀蟲挖出來,踢出去,那就是好的。
可趙盈這番說辭,他顯然不太接受,更理解不了趙盈實則是在幫他,給他台階下。
他站直了身,轉頭去看趙盈“甘肅一眾官員在胡為先手底下當差辦事,怎麼越級告他?公主這麼說,無非是為吏部和禦史台開脫罷了。”
趙盈真是快被他給氣笑了“你不如說我是給我舅舅開脫。”
方才她稱宋大人,這會兒脫口而出舅舅。
薛閒亭眉心一攏,剛要說話,沈殿臣果然已經叫殿下“殿下的舅舅在侍郎府,太極殿上隻有吏部侍郎宋昭陽,沒有殿下的舅舅。”
“那太極殿上也沒有大皇兄的舅舅,沒有二皇兄的外祖父了?太極殿上便沒有我的父皇了?沈閣老說這話不是自欺欺人嗎?”
趙盈挺直了腰杆,嗤笑出聲來“雲侍郎說的不是全然沒有道理,我也是在和他講道理,他說我為禦史台和吏部開脫,無非覺得吏部侍郎是我親娘舅,我才這麼急著反駁他。
可他卻忘了,胡為先案發當日,也是你們站在這太極殿上,用類似我今天所言,把他噎的啞口無言。
他忘了,沈閣老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