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兒還小,從前種種,孫娘娘是不得已,為了活下去,隻能逼著她學,現在倒也不必如此。”
趙盈站起身來,從琵琶袖口掏出個小袋子,看著沉甸甸的。
她把抽繩提在手上,往羅漢床方向邁去幾步,一遞手,把東西放到了孫淑妃身邊“這是我的東西,送給小皇弟,我希望他好,也希望姝兒好,孫娘娘安心養胎,外麵的事就不要多心了,父皇寵你,無論因為什麼,恩寵便就是恩寵,實打實的攥在手裡,比什麼都要緊。”
她說著祝福與叮囑的話,語氣卻始終都淡淡的,連視線都飄忽,從沒有一下是落在那隻小袋子上的。
孫淑妃指尖一動,又忍住。
一直等到趙盈出了門,她才拿起那隻小袋子,掛著綠鬆石的抽繩拉開後,透著光能看見裡麵金燦燦一片。
她眉心微攏,把裡麵的東西倒出來——一隻赤金打造的長命鎖。
孫淑妃撫著那塊鎖,指尖忽而摸到一個字,她舉起來仔細看,長命鎖左下角刻著的正是一個“元”字。
元元是她的乳名,據說是宋貴嬪給她取的,皇家沒有這個規矩,皇子公主的名號,甚至是乳名,生母也沒資格取。
但昭寧帝全都依了宋氏的。
趙元元。
元,善也,又以萬物始也。
她把長命鎖放回小袋子裡,抽繩拉緊了,過後那隻手又落在了小腹上。
趙盈她,好像真的希望她能生個兒子出來。
·
從昭陽宮出來,趙盈就看見了靠在宮門左側紅牆下的趙澈。
他看起來興致不高,也沒什麼精神。
趙盈提步過去“姝姝不是要你教她讀書嗎?你跑出來乾什麼?”
趙澈吸了吸鼻頭“阿姐,我能跟你出宮住兩天嗎?”
狗崽子又不知道打什麼鬼主意。
趙盈沒理他“你在宮裡受欺負了?誰給你委屈了?孫娘娘把你照看的不好嗎?”
他搖頭說不是“隻是孫娘娘有了身孕,父皇每天都來,我在旁邊看著,父皇和他們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隻有我是孤零零的。”
他是一貫裝可憐博同情的,至少在她麵前是這樣。
上陽宮的事情過去的有些久了,趙盈也沒想一直冷著他,這陣子給了他些好臉色看,他就又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那我替你去跟父皇說?”趙盈退了小半步,“你也這麼大的人了,朝中出了這麼多事,我為你籌謀了多少,你在宮裡,在孫娘娘身邊,就不能安生一些嗎?”
她像是失望極了,麵無表情的質問他。
“阿姐,我沒有……”
“你沒有什麼?”趙盈冷冰冰打斷他,“孫娘娘承寵,你養在他身邊,自然就有你的好處,若不然,當日我何必費儘心思把你從嘉仁宮弄到她身邊?”
她四下掃量了一圈兒“跟著你伺候的人呢?”
“我沒叫她們跟著。”趙澈聲兒嗡嗡的,“那些人都是我搬到昭陽宮後,孫娘娘叫內府司給我重新換的。”
趙盈倏爾笑了“你是說孫娘娘派了人監視你,所以你不願意叫那些宮娥太監跟著伺候。那你跟我去清寧殿見父皇,或是去未央宮見皇祖母吧,也該好好查一查,省得你疑神疑鬼。”
她提步就要走,趙澈一把拉住她胳膊“阿姐,我就是這兩天心情不好,不是那個意思!”
他急了,但站在昭陽宮宮門口,到底不敢大喊這些話。
趙盈撥開他的手“你是個懂事的,就做你該做的事,彆叫我為你勞心費神,到頭來你自己不成器。”
趙澈眼底閃了閃“那……就住一天?”
趙盈眯起眼“你跟我說實話,想出宮乾什麼,不說實話這事兒免談,說實話我考慮考慮。”
他沉默起來。
趙盈太知道他了。
出宮八成和她有關係,或是為了她身邊的什麼人,總之是要借她的勢沾她的光,所以剛被她訓斥了一番,眼下便要裝乖巧,還要扮上一副為難模樣。
果然,趙澈抿著唇說算了“我送阿姐到宮門吧。”
“趙澈。”趙盈叫住他,“我是誰?”
趙澈都已經邁開步子要往前走了,身形頓住,回頭看她。
宮牆下那張臉是他最熟悉不過的。
他從前總聽人說,趙盈眉眼間像極了母妃,說是七分相似也不為過,若年紀再長些,隻怕還要更像。
他那時候小,對母妃根本就沒有太多的印象,便很喜歡粘著趙盈,想從她身上找到一些母妃的痕跡,就像是母妃從來沒有離開過他。
那樣的貪戀,日複一日,慢慢變成依賴,他甚至能在趙盈身上得到一種莫名的慰藉。
但這一切在某一日,全都變了。
那張臉,是一切罪孽的開始。
趙澈把視線挪開,不再看她“是我阿姐。”
“那就說。”
他還是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道“我聽說堂琴先生隨阿姐回京,本來我早就想……但前些天朝中鬨得凶,阿姐在外麵,我怕阿姐分不出精神理會我,就一直沒敢提,眼下事情了結,塵埃落定,我想跟阿姐出宮,去見一見那位名滿天下的玉堂琴。”
趙盈嗤笑。
他真不愧是趙澈。
他大概也是有些著急了。
她在宮外殺伐,看似是為了他籌謀,可是他困坐禁庭中,她就是最直接的獲益者。
朝中追隨的人,還有那些暗中培植的勢力,全都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裡。
趙澈是想讓她死的,如果她一直把持著這些人和勢力,他今後會很棘手。
重生之後許多事情都沒有按照前世的軌跡去進行,看來趙澈的心思也與那時不太一樣。
今生他根本沒打算完全依附她而登位。
他想在現在,就開始慢慢的奪取她手中的一切了。
趙盈盯著他看了很久,一開口,擲地有聲“好,我帶你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