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這樣大的火氣,陰陽怪氣的,一點兒不像素日裡的做派。
趙盈才坐正了身子,連神色也正經了些“皇叔你近來氣不順嗎?”
趙承衍眯了眼“說你的事,彆扯我。”
她咂舌“我進宮去看孫淑妃,趙澈攔著說要跟我出宮住兩天,想去見見玉堂琴。”
“你真打算帶他去見玉堂琴?”
趙承衍唇角的弧度帶著嘲弄意味“那你一出了宮就該直奔清仁巷。”
趙盈笑著,奉承似的說了句皇叔英明“您陪我做場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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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澈進門的時候,趙承衍的臉還是黑的。
趙盈倒滿麵春風,給他使了個眼色,他便上前幾步,掖著手,乖巧見了禮。
人剛站直了,趙承衍一點桌案,冷言冷語的“你皇姐都跟我說了,今天住在宮外也可以,明日早朝時你跟我一起出門,我送你回宮。”
趙澈一下子懵了。
他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他是為了到燕王府來住一晚才纏著趙盈帶他出宮的嗎?
開什麼玩笑——
他懵懵懂懂,下意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趙盈“阿姐……”
真可憐啊。
十一歲的少年郎,其實也就還是個孩子,趙盈做長姐的,從前總是最心軟,見不得趙澈受一點兒委屈。
嗤。
趙盈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轉頭去同趙承衍道“剛才不是說好了,您好好跟他說道理,哪怕叫他在宮外多住兩天呢。
我帶他出宮要去回皇後娘娘,出來一趟也不容易,你怎麼又變卦了呢?”
趙承衍白了她一眼,沒理他那茬,揚聲隻叫趙澈“你要見玉堂琴乾什麼?”
趙澈吞了口口水,對抄著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整個人看起來是慌張的“我……我就是從前聽說過堂琴先生的名號,知道他曾經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想……想見見他。”
“胡說八道。”趙承衍一拍桌案,力道不大,是以聲音也不大,但那一聲悶響正就打在人心尖上。
趙澈打了個激靈“皇叔?”
“劉家倒了,肅國公府敗了,你大皇兄眼看著就要壞了事,偏偏這個時候孫淑妃有了身孕,所以你著急了,我說的對嗎?”
趙澈在皺眉之前就先把頭低了下去。
趙盈見狀軟著聲音叫皇叔“您嚇著澈兒了。”
“你們兄弟之間那點破事,我比誰都清楚,也從來不打算插手,但你未免太不懂事。”
趙承衍又去斥趙盈“你寵著他,慣著他,到了我麵前還替他兜著,這麼寶貝你的親弟弟,索性搬回上陽宮去,日日守著他豈不更好?”
趙盈吃了癟,訕訕的收了聲。
趙澈看他是真的動了怒,才抿唇認錯“皇叔彆生氣,也不要罵阿姐,都是我的錯,我……我是著急了。”
該坦白的時候坦白,該老實的時候就老實,看起來真是個明是非懂進退的好孩子,再恭敬有禮不過。
趙承衍似乎又懶得跟他廢話“知道自己著急了,就老老實實回宮去,你若想出宮散心透透氣,那多住兩日也無妨,你皇姐近來不上朝,叫她帶你在宮外玩兒兩日。
可你要還是存著彆的心思,明日一早就跟我一起進宮,若不然,你就等著你父皇下旨傳你回宮吧。”
趙澈後麵想說的那些話全都被趙承衍一擺手的動作給堵了回去。
他來不及為自己分說一二,連趙盈也沒了開口的機會,趙承衍已經揚聲叫長亭,讓趙澈跟著長亭出去,吩咐長亭在府中給他收拾院子,叫他暫且安置下來。
一點餘地也沒有,趙澈不情不願的跟著長亭出了門去。
腳步聲漸次遠了,再遠了,直到聽不見,轉瞬間趙盈便笑靨如花“皇叔演技可真好。”
“你既懶得應付他,就不要把他弄出宮來,給自己找麻煩,也給彆人添麻煩。”
“那可不成。”趙盈手肘撐在官帽椅的扶手上,把自己架在那兒,“他根本就不是著急宮外事,單純是不放心我而已,所有的權勢與人脈,隻有握在自己手裡才是最牢靠的,他打什麼鬼主意我心裡清楚。
今天不帶他出宮,他隻會更懷疑我,現在添一些麻煩,總好過他在宮裡頭給我裹亂惹禍。”
趙盈拍了拍手起了身“外人眼裡,我與他還是姐弟一體的,他老實本分,才是不給我惹麻煩,今日也不過演場戲,實在算不上什麼麻煩。”
她倒想的挺開的。
趙承衍被氣笑了“行,那下回找你舅舅陪你演戲,我沒這個閒工夫。”
“彆呀。”趙盈蹲身下去,施施然拜一禮,“您疼我,改明兒我打個絡子孝敬您,也不枉您陪我演這一出戲。”
她那架勢便是要走。
到底是跟誰學的?
有事相求笑嘻嘻,嘴甜的不得了,還會打絡子討好人。
無事的時候就愛答不理,端著架子趾高氣昂。
“站住。”趙承衍在她轉身時叫住人,“也不用打什麼絡子了,這些東西用不著你,倒是近些天我打算去廟裡供奉,你替我抄上兩卷佛經,倒還誠心些。”
趙盈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還是打個絡子吧,我的字不好,佛祖看了隻怕生氣。”
“可見你不是誠心要孝敬我。”趙承衍一隻手扶在書案上,也緩緩起了身,踱步側身出來,隻步,又收住了腿。
他打量著趙盈,越發覺得,除了那張臉,她渾身上下再沒有哪裡像宋貴嬪了。
或桀驁威嚴,或古靈精怪,她倒有千麵。
“從揚州回來你一直躲著不見我,是不想聽我說教,但有件事,既見了你,我仍要提點你兩句。”
她嘴角抽動,趙承衍沉聲“我說我的,你姑且聽著,聽完了,不想往心裡放,也隨你的便。”
自那次他失言後,也思考了許多,這女孩兒堅強剛毅的外表下其實也有顆脆弱的心,大概是因牝雞司晨此類的話聽得多了,表麵上雲淡風輕,不當做一回事,可到底還是上了心,所以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該提點的他還是要點撥,隻是換一種方式可能會更好。
果然趙盈唇角又拉平下去,悶聲說了聲好。
趙承衍挑眉道“玉堂琴名滿天下,的確能為你帶來不少好處,昔年他風光時,年紀輕輕便有不少人想投他門下,做他門生,到如今二十四年過去,想追隨他玉堂琴的人隻怕仍不在少數。
但你要知道,這樣的人,心思重,城府深,尤其他是博弈高手,你不知他深淺,就不要貿然用他,獻計此類的事,你身邊彆的人也能做,若不到過不去的難關,非要用他不可,我勸你把他當個閒人養起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