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恨意,寒意,又席卷而來。
她不欲也不能在任何人麵前表現出分毫。
她必須要控製住。
這樣的道理,何須杜知邑來告訴她?
她就是因為想明白,才來找他。
趙承衍沒敢說的太仔細,多半也為此。
她虞家清清白白,是毀在昭寧帝這畜生手裡的。
而她要的,隻是一個真相——她身為虞氏女,一定要知道昭寧帝是如何喪心病狂毀了她的家族,害死她的族人的!
“你說的,我知道。”
杜知邑愣怔“殿下?”
他試探著叫了她一聲,見她無動於衷,臉色微變“若虞氏不是清白,虞指揮使真的附……”
“皇叔說!”她咬了牙,“他信虞家忠貞。”
燕王信有個屁用啊!
杜知邑總覺得哪裡不大對。
他見燕王次數不多,可觀燕王素日行事,他為什麼會跟趙盈說這些?
就算懷疑朝中內鬼自二十多年前就步步為營,至如今可於朝中翻雲覆雨,但也委實沒必要說什麼虞氏忠貞。
天下知人知麵不知心的事情太多了,誰敢保證虞玄來當年真的沒有黨附謀逆呢?
這話真不像燕王說的。
但趙盈這樣言辭鑿鑿……
杜知邑沒跟她抬杠“好,燕王既說虞家忠貞,虞指揮使忠貞,那便算虞氏是被人陷害的。殿下,我的話,您真的聽進去了嗎?
不說此事有多難查,就算真查出蛛絲馬跡,您又想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虞家之禍,禍起天子。
誰敢逼著天子認錯?
何況是昭寧帝這樣的暴戾之君。
“我沒想怎麼辦,但事情都是一件一件查的。”趙盈捏著眉骨,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玉堂琴的事我不想管了,也懶得查了,他心裡多半有數隻是不肯說。
此次戰火紛紜,好不容易才平息,柔然又送了嫡公主和親,朝中有內鬼,現在也查不了,且我總覺得孫長仲說的孫其書房裡那個暗格,或與此事有關,便可再等上一等。
所以,隻剩下虞氏之禍。”
合著他說了這麼多,全是白費口舌的嗎?
杜知邑知她性情。
她必是打定了主意才來銀號找他,還這般急切。
隻是趙盈……
“殿下到底是想知道真相,還是想知道幕後主使之人?”
這話問的真妙啊。
幕後主使之人,隻能是昭寧帝。
趙盈皮笑肉不笑,斜去一眼“查到真相,不就知道了主使之人?你這話問的好癡,這原是一回事。”
就算是昭寧帝,她也要查。
杜知邑心口一緊“就隻怕我能力有限,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可以去問皇叔,或者……”她聲音漸次弱下去,“去問我舅舅。”
誰?
宋尚書?
杜知邑心下一凜“宋尚書知道?”
“或許知道吧,不過彆說是我讓你調查,你自己尋個由頭遮掩過去,不要讓舅舅為我擔心,記住了嗎?”
她究竟在隱瞞什麼。
杜知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刻也沒挪開,一麵說好,一麵歎了聲“我前兩日得了些安神香,一個朋友自己研製,效果比外麵賣的要好,送了我不少,晚些時候我讓人給殿下送去些吧。”
她心神不寧他還是看得出的。
趙盈挑眉“行,朝中事多,我也覺得近來不得安眠,你有心了。”
他當然有心。
事情交代完,趙盈就不想跟他多待,沒辦法,誰讓他眼毒心明的。
她起了身,又想起什麼“派人給徐冽送個信,傷要是養的差不多就回來吧,京中名醫多,彆在那窮鄉僻壤苦養了。”
也不知她又想做什麼。
杜知邑早隨著她動作起了身,把她交代的事情全都應下來,送著她出門。
趙盈人出了門後駐足回頭看他“你知道我表哥最近在忙什麼嗎?”
杜知邑明顯怔了一瞬的,他眉眼間的遲疑也沒能逃過趙盈的眼,可偏偏他搖頭說不知。
“是嗎?”
她聲兒肅冷著,笑了下,說好“那就不知吧。”
顯然他知道,但答應了表哥不與人說,她之前不住尚書府,不知道表哥成天忙的不著家,所以沒問過。
現在知道了,問到他臉上,他本心不想騙他,可有諾在先,所以方才遲疑了。
她最煩彆人在她麵前裝神弄鬼的樣子。
隻是事情出在她表哥身上,又氣不起來。
出了銀號,趙盈由衷感慨,天下真有巧事——
杜知邑的銀號斜對麵就有一家金鋪,鋪子裡的老師傅手藝好,價格公道,門麵不大但生意向來不錯,而且還能自己動手打金銀器,就算是從沒做過,老師傅從旁指點,若要送人,心意最重,當然前提是你價錢給得足,有那個底氣支撐你浪費人家的金銀料。
趙盈從沒在她表哥臉上看到過那樣的神情——滿足而又幸福,還有些眷戀。
宋懷雍當然看見了她,下意識把手上的錦盒往身後藏。
趙盈徹底黑了臉,提步過去。
揮春和書夏又對視一眼,還是決定遠遠地跟著,眼下彆跟得太緊比較好,畢竟宋家表少爺顯然有秘密的呀。
“元元,你怎麼在這兒?”
宋懷雍的笑都是生硬且尷尬的。
趙盈往身後一指,是杜知邑那家銀號“我在這兒不奇怪,表哥在這兒才奇怪吧?”
她眼睛落在他身後“表哥藏了什麼好東西,是怕我搶去嗎?”
宋懷雍頭皮登時炸了“你都看見了?”
廢話,她又不是瞎子。
她耐著性子“我找個地方請表哥喝茶?還是咱們回家跟舅舅舅母說?”
“彆——”宋懷雍急攔她一句,“好元元,你當沒看見成嗎?”
趙盈麵色鐵青“表哥!你這些天忙的不著家,一天到晚見不著人,舅母和表姐很擔心你,又不敢問你,你到底在忙些什麼?你跑到這金鋪乾嘛來的?手裡的東西——”
她越說腦子裡越清明起來“你每天至晚方歸,是下了職到這兒來練手,忙了這些天,今日打成了東西,拿來送姑娘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