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泰開過房子給孫氏養神補氣,自然也要到馮皇後跟前去回話,隻是人才從殿中出來,迎麵遇上馮皇後和趙盈。
馮皇後腳下頓住,胡泰的動作也止住,稍怔須臾而已,三兩步並一起上了前“淑妃娘娘雖是胎動早產,但娘娘和皇子公主一切安好,隻是有些氣虛,加上先前兩次動過胎氣,這一胎生產稍艱難了些,損耗的元氣也更多些。
臣已經為娘娘開了養身補氣的方子,少說得養上大半年,往後一年內戒驕戒躁,不能再妄動肝火,否則再損傷元氣,就很難補回來了。”
這其實算是不錯的結果。
趙盈還記得趙澄和趙澈兩個狗東西不經意間聯起手來險些害的孫氏小產那次,胡泰曾說過,這一胎等到生產時隻怕不好,難產的可能性很大,一個弄不好母子俱損,且就算平安生產,孫氏以後也很難再有身孕。
難以再有身孕這件事他大抵不會在馮皇後麵前回明,不過方才眼風幾次掃過,趙盈看得真切,那是在給她使眼神示意。
孫氏到底傷了根本,難再懷上孩子,不過好好養上個一年半載,人至少是無礙的。
這樣也不錯了,她這次生下龍鳳胎,就算以後再不能懷孩子,地位也算是穩住了。
趙盈長舒口氣,馮皇後那裡隻是淡淡說了聲知道了,擺手叫胡泰去伺候,轉頭看趙盈“等底下人把殿中收拾妥當,你想去看看就進去,皇上不在,我就不進去了。
內府司早依定例備好了伺候的人,餘下的我也會打點妥當,至於昭仁宮上下的封賞,等你父皇下了朝自有定奪。”
她說這話更像是在同趙盈解釋什麼。
趙盈不免多看她兩眼。
馮皇後精致的妝容下,眼底失落難掩。
她深吸口氣“皇後娘娘,您和父皇是年少結發,我沒記錯吧?”
馮皇後倏爾笑了“趙元元,這大齊禁廷,是天子的禁廷,不是我中宮皇後的。”
她提步要走,自趙盈身側路過時,一抬手,落在趙盈肩膀上。
使勁兒按下去一把,那舉動實在不似長輩待晚輩的,她再開口連聲音都壓低許多“你不是知道劉氏為什麼再也沒懷過孩子嗎?”
趙盈心頭一顫,馮皇後已經踩著步子走遠,那背影又恢複往昔的高貴。
她眯了眼。
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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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寧帝雷厲風行,金殿上後宮傳話叫孫符知昭仁宮得龍鳳胎事,他當殿就抬了孫淑妃一個貴人位分,叫禮部去準備吉日吉禮,還叫孫符傳旨六宮,待孫氏出月子,予她協理六宮之權。
如此還覺得不夠,至於孫氏族中,再行推恩。
她父親原是得了郡公推恩封賞的人,昭寧帝大手一揮抬了個國公爵位,連她母親孫周氏也得了一品誥命封贈,她不爭氣的弟弟們縱使隻是虛銜,也一並往上抬,從五品六品抬到三品四品。
孫氏滿門榮耀,竟都從孫貴人一人身上而來。
沈殿臣和薑承德有諸多不滿,奈何昭寧帝心意已決,容不得臣下置喙半句,又是一句“此朕家事”就把文武百官的嘴全都給堵上了。
他在前朝是連馮皇後的臉一並打了的。
昔年母親過身,他非要追封母親為後,那是第一次公然下馮皇後臉麵。
如今孫氏產下龍鳳胎,他又一意孤行,和誰也沒商量,給了孫氏全族天大的榮耀與恩典,這是第二次——畢竟馮皇後以中宮之尊,她族中推恩也不過依皇後定例而來。
孫氏轉醒時,趙盈和趙姝都在。
她四下環顧,先問了句什麼時辰,趙姝撇著嘴回了她,她笑了笑沒說話。
“孩子乳母抱下去了,我吩咐了揮春和書夏顧著弟弟妹妹,孫娘娘且安心。”
孫氏是感激她的周全體貼的,本來想欠身做個虛禮,可身子實在太虛了,挪動一下都艱難,是以隻好作罷“公主一直在這兒等著嗎?”
趙盈說是“皇後娘娘沒進殿,知道您和孩子都平安就回鳳仁宮去了。
您生產時父皇在上朝,孩子落生皇後娘娘叫人到前頭回了父皇。
父皇在朝上就抬了您的位分,等您出了月子,叫您協理六宮,又為著您給大齊帶來龍鳳呈祥,格外推恩孫氏一族。
孫娘娘,往後孫家也是國公府第了。”
孫氏聞言卻顯然高興不起來。
樹大招風的道理誰都懂,她這次早產的莫名其妙,已經這麼小心翼翼護著肚子裡的孩子,還是不經意間著了人家的道。
往後的日子隻會更艱難。
連皇後都避嫌,不肯踏入昭仁宮正殿半步,她置身漩渦正中,絕無可能獨善其身了。
她的確隻想要個女兒,孩子生下來,是一對兒兒女,要說不高興是假的,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滿腹憂慮。
趙姝掙開趙盈的手,趴到床邊去,小手替孫氏撫平眉心“母妃高興些,胡禦醫說您接下來的一年之內都要戒驕戒躁,少憂慮,少操勞,得把身子養好。”
她是懂事的好孩子,孫氏捉了她的手,無聲笑了笑,轉而就去看趙盈“皇上給孩子取名了嗎?”
趙盈又點頭“四皇弟為兄,定了趙濯,取自鉤膺濯濯,也是父皇對四皇弟的期望。
四皇妹落地稍晚了些,父皇定了名叫趙嫵,封號‘永平’,想著四皇妹能平平安安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好寓意。”
昭寧帝對她無論怎麼樣,至少在孩子的事上還肯用些心思,孫氏一顆心落了地,也鬆了那口氣。
然則另有一事,話到了嘴邊,她猶豫半晌。
趙盈見狀反倒催她“孫娘娘想說什麼?到如今這種時候,跟我還不好直說的嗎?”
“宮裡的孩子,除了大公主外,沒有誰的乳名是母妃定下的,但孩子在我肚子裡時,我一心想要生個女兒,早想好她的小名叫寧寧,這話同皇上開口,他雖未必不許,隻是如今我風頭太盛……”
她聲音漸次弱下去,明顯是緩了口氣,才把後話說完的“我一點也不想有比肩昔年宋貴嬪之勢,故而不敢做宋貴嬪做過的事,公主能替我開這個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