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帝始終麵無表情。
薑氏終於想起來要跪在他床邊說話。
她伸手去攀扯,試圖握緊昭寧帝的手,但是觸手是一片冰涼。
他身體底子似乎是真的虛厲害了,這種時節,竟然連指尖都是冰涼的。
薑氏心頭大驚。
如果天子命不久矣……
他要是真的沒活頭的,這個時候憑此事而借題發揮,要賜死她,除掉薑氏,打壓二郎,那隻能是……
“趙澈他殘廢了!”薑氏驟然尖叫著喊出聲來,“您的心,要有多偏,為了那樣一個廢人,竟然這樣對我,對薑氏一族,對您的親生骨肉!”
昭寧帝冷冰冰去看她“你和你父親,還有趙澄,就沒有謀求算計過朕的皇位嗎?薑氏,一刻也沒有過嗎?”
有。
可是那又怎麼樣!
薑氏登時心如死灰“趙盈沒有嗎?還是趙澈沒有?先是劉氏,再是孔氏,一步步走到今天,您要給趙澈鋪路何不直說呢?何必要捧殺我們母子!
二郎他自幼聰明,出色能乾,哪一點比不上趙澈?
是了,無非是他有個好母妃,我不是你的心頭肉罷了!
可是我也是滿懷憧憬嫁給你的,我也曾經真真切切愛慕著你,一顆心滿滿當當的全是你!
我做錯了什麼?二郎又做錯了什麼?
你不想叫他當太子,不想讓他做皇帝,早早娶妻封王,趕去封地,斷了他的念想,斷了我的念想,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她不明白。
她一點也不明白!
“去吧。”昭寧帝淡漠的視線從薑氏臉上挪開,“孫符,永嘉進宮了嗎?”
他又想起趙盈。
這種時候,他心裡所想,還是隻有趙盈!
薑氏撐在地磚上不肯挪動。
孫符聞言越發低下頭“李寂出宮去傳公主了,過會兒公主就會進宮。”
昭寧帝說好,再斜掃過薑氏一眼“你現在肯定也很後悔。
秀毓名門,係出高閣,當年若不是先帝一紙詔書,賜你進王府,你尋一門當戶對人家,做個正頭娘子,這一輩子過的不知多快活恣意,也不必攪和到這後宮紛爭,朝堂奪嫡之中來。
你的性子,本就與這內廷不合適。
既然要走了,朕最後賜你一份兒恩典吧。”
他還能給她什麼恩典!
薑氏唇畔噙著冷笑“大逆不道,毒殺天子,是為造反,廢為庶人,不入妃陵,皇上該不會是想說,還我一個自由身,來世投胎再不要入宮門侯府,清清白白的做個人,坦坦蕩蕩活一生吧?”
昭寧帝倏爾笑了“去吧,去的體麵些。”
·
趙盈進宮的時候,薑氏已經服毒死在了華仁宮中。
她不肯就死,明知已經回天乏力,卻還是想要見趙澄和薑承德最後一麵。
孫符有昭寧帝的賜死口諭,支使左右,強行掰開薑氏的嘴,把毒藥給她灌下去的。
人一去,棺槨成斂,就停放在華仁宮偏殿,確實是秘不發喪,六宮中都無人知曉,更不要說外麵的人。
不過趙澄和薑承德比趙盈來的要更快一些。
畢竟宮內消息被阻斷了,輟朝這麼些天,連沈殿臣都無數次吃了閉門羹,一點消息也探聽不到,突然說天子傳召,他二人自然動作快得很。
趙盈駐足在殿外,背著手在身後,孫符從殿中退出來,貓著腰迎過去“皇上這會兒正在見瑞王殿下和薑大人,恐怕還得一會兒,叫奴才跟公主說一聲,您先去看一看惠王殿下再過來也成。”
讓她去看趙澈?
把她傳召進宮,卻又打發她去看趙澈?
趙盈眯了眯眼,朝著殿中方向深望一眼。
不過也好。
從昭寧帝出事後,她有一件一直想做,但一直沒來得及做的事。
擇日不如撞日,她看今天就很好!
孫符眼看著趙盈臉上表情變冷,沒由來皺了下眉頭,想要問些什麼,趙盈已經轉身往偏殿方向去了。
孫貴人在偏殿,胡泰也在。
他遠遠看著,到底沒再跟上去。
趙盈進門的時候孫氏不在,後來聽胡泰說她是累極了,吩咐了人盯著,自己回了昭仁宮去休息,便搖了搖頭。
底下的禦醫們忙著煎藥,也沒人敢往趙盈身邊湊。
她往西次間踱步過去,胡泰極有眼力的快步跟了上去。
“公主,皇上的病……”
趙盈盤腿坐著,擺手打斷他的話,因曉得外麵的禦醫不會也不敢跟過來,便就沒有刻意壓下聲音“胡泰,牽機有解藥嗎?”
“什……什麼?”
他剛才聽見了什麼?
公主殿下進了門,直截了當問的就是……這種天下至毒,是否有解藥嗎?
胡泰頭皮一裂,喉嚨發緊。
他嘴角剛動了第一下,趙盈已經沉聲又吩咐“不該你問的不要多問,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夠了。”
“有……有的。”胡泰還是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沒敢多問,順著趙盈心意回了話,“牽機本就不會立時要人性命,痛苦折磨,生不如死。
它本就有解藥,隻是往往用牽機毒之人也不會備著解藥去解毒……
解藥服下,立時可解牽機症狀。”
“很好。”
看來趙澈的手段還是差了一點。
他當年就應該更狠一些。
給她喂下牽機之後再灌解藥,就這樣慢慢的折磨她,什麼時候折磨的夠了,煩了,再給她一個痛快。
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能叫人在一次次的大起大落,希望與失落中,把尊嚴與意誌全部磨滅,連人性都支離破碎,除了要人命,還能誅人心。
“牽機毒和解藥,三天之內你替我準備好,送到司隸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