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丫頭也是命途多舛吧。
小時候被拐過一回,她十六歲臨出嫁之前的的兩個月,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在自家花園子裡閒逛,也能失足跌進荷花池裡去。
徐熙很能乾,幾乎什麼都會,唯獨不會鳧水。
跟著伺候的人撲騰下去撈她,但都是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誰也沒有那麼大的力氣,能直接就把人給救上來。
折騰了大半天把人撈上來之後,徐熙已經嗆了水,昏迷了一天多,胡泰給她救回來後,她也是打從這兒開始,落下的病根兒。
後來這些年,隔三差五就會病一場,不過十分嚴重的情況比較少,所以她夫家和徐霖夫婦平日裡也不會隨隨便便拿帖子去請禦醫。
這回請了胡泰去看,可見是特彆麻煩了。
“你怎麼不去看看她?叫人進宮說一聲就是了,明兒再來也成,她病的嚴重,你做阿叔的,也該去看一看。”
“倒也不必,兄嫂過去了,也不好這麼多人都跑到郭家去守著她,她若是有什麼不好,大哥還會叫人告訴我,若沒事了,明兒也就知道了。”
徐冽又摸了摸她指尖,想了想,站起身來,再一彎腰,提著她起身來,硬是半抱半擁著把人帶入了內室去“我跟大哥說過,郭家要是有什麼事兒讓人遞話到宣華門,我今兒在宮裡當值,會囑咐宣華門上當差的人,要是接了徐府的信兒自然來告訴我。”
趙盈古怪瞥他一眼“你還不如直接告訴他你今天宿在上陽宮呢。”
徐冽扶著她坐到了羅漢床上去,忙前忙後的去給她擰帕子,端熱水,忙活了好半天“你叫人跟我說有事兒,就是天塌下來我不是也得進宮來見你嗎?這不得十分要緊的事情才會這樣跟我說嗎?”
這二十來年,趙盈和他一直都不遠不近的。
哪怕他跟趙盈有了一個孩子,趙盈對他的態度其實也並沒有特彆親近。
偶爾他會到上陽宮來留宿,隔天她一定會喝下一碗避子湯,他看在眼裡,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卻從來也沒有說過什麼,畢竟是她的選擇。
而且之前的這二十年,也都是他自個兒進宮到上陽宮來的。
趙盈說有急事兒,傳他到上陽宮來相見,這樣的次數一雙手都數的過來。
哄著她又喝了兩杯熱水,徐冽才往她身邊坐下去“什麼事兒啊?”
“我之前一直沒跟你說,半個月前我就跟舅舅商量過,等到川陝的疫情過去之後,我想讓位給淳哥兒了。”
徐冽正要去拉她的手,幫她暖手的,動作一頓,蹙攏的眉心卻又在一瞬間舒展開,然後抬眼看過去“因為宮外的那些傳言嗎?”
“我以前說過,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樣的道理,不用誰來跟我講。剛登基的時候,其實民心所向我不太在意。”
趙盈把自己的手遞到了徐冽的手裡去,頭一歪,靠在了徐冽的肩膀上“那時候他們又說我牝雞司晨,我做再多,百姓也不會向著我,我隻能先穩定了朝堂,再為百姓,為天下,多做些事情,他們總會知道我是個好皇帝。
現在不行啦。
我都登基二十二年了,今年這一整年下來,天災確實是太多了些。
你說老百姓都覺得天子失德,我能做些什麼挽回民心呢?”
她在他肩頭上搖了搖頭“不行的,他們可能時隔多年還會想起來,平昭二十二年,天子失德,上天警示。
我也累了,徐冽,我確實有點累了。
我在位二十二年時間裡,總是為天下想得多些。
薛閒亭好些年前回來跟咱們小聚的時候,還說呢,我小的時候多我行我素的一個人,並不多顧慮旁人的。
後來謀劃著要上位那個時候,顧慮的稍微多一些,畢竟前路凶險,總得要考慮自己的前景和將來。
你看,我都操勞了這麼多年,成全了彆人這麼多年,都不說我上位之前的那兩三年時間了,單說登基之後這二十二年,我現在休息休息,總可以的吧?”
徐冽倏爾就笑了“你覺得累了,想什麼時候休息都可以的。”
他反手摸了摸趙盈的頭頂“淳哥兒大了,也該替你分憂,我早就跟你說過讓他監國,你還可以清閒點兒,我若得空的時候,還能跟你一起去遊山玩水的逛一逛。
你那會兒又說不成,怕淳哥兒年輕,擔當不起重任,唯恐他出了紕漏,還要閣老幫他收拾爛攤子。
閣老也這麼大年紀了,他比咱們都該歇一歇,不應該再這樣操勞,但還要他來給孩子們收拾爛攤子,這多不合適啊。
我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這兩年就沒再勸過你。
你現在自己想通了也很好。”
他又要去端水,趙盈餘光瞥見了,拉了他的手沒叫他動“我不喝了,你彆給我端,都這麼晚了還要喝那麼多水,一會兒肚子脹得慌,睡也睡不好。”
徐冽說好,然後就把手收了回來“那讓位之後呢?想去那兒?晉州嗎?還是雲遊四海,到處去走一走?”
她到這個年紀,離開京城的次數都很少。
當年離開的幾次,也是為了朝廷裡的事情,也不是自己遊山玩水去的。
“那個先不急。”趙盈按在徐冽的手背上,拿指尖在他手背上打了兩個圈兒,慢條斯理的,“問你個事兒,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塊兒離開京城,雲遊四海?”
徐冽喉嚨一緊,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動“你自己一個人也不安全,總要有個人陪著,護你周全是不是?”
趙盈就已經笑著從他肩膀上挪開了“留在京城吧徐冽。”
她目光灼灼望去,眼中澄明一片,這二十年來的渾濁都不見了蹤影“陪著淳哥兒,留在京城,幫他好好護衛著這宮城,護著這上京繁華。”
徐冽猜到了。
她也不會因為要把他帶著一起走,而特意把他叫到上陽宮來。
“你是單純因為不想讓我陪著,還是怕我一走,禁軍無人節製統領?”
沒有人可以信任到這個地步,主要還是因為宋行之他們幾個都是從文的路子,而且也確實太年輕了點。
但是徐冽要知道的,是趙盈的態度。
趙盈已經緩緩地從羅漢床上站起身來“我在晉州等你吧。”
她背著手,站定之後轉過身去看徐冽“禁軍可以交給徐珞,隻是他年輕怕經不住事兒,你帶他幾年,我在晉州等你來找我,怎麼樣?”
這是她最大的讓步。
徐冽眸中霎時間黯淡無光。
他知道趙盈根本就不想等他,這番話,都是敷衍他的而已。
他垂在身側的手,捏緊,再鬆開,如此反複五六回,才悶著應了她“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