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將這個神子化作了人類,放在了人間的山道上,被當時的第一宗門萬劍宗當作棄嬰收養。
這個孩子被取名晏歸。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十六歲便取得了大圓滿,二十歲出任一峰之主,成為修真界驚才絕豔的天才。
而也同樣是二十歲,他率領宗門弟子去探索秘境,為了救一名弟子,不慎被卷入昆侖之境,與昆山境中的境主,容逍相遇。
三月後,這個從不肯踏入俗世的妖怪,生長在昆侖山下的神木,跟隨他回到了宗門,化作人類的模樣,作他身邊一個普通的門客。
一年後,二人秘密成婚,誰也不在乎對方是人是妖,隻想要一個花好月圓,舉案齊眉。
然而他們相守僅僅三年,人間便迎來了禍亂,地脈塌陷,靈氣枯竭,寸草不生,不要說是人類,連妖修也無法為繼。
也是直到這時候,晏歸才覺醒了自己的先天傳承,知道了自己並非是什麼人間的棄嬰。
他是眾神殘骸孕育出的神子,是眾神留給自己守護的人間最後的饋贈。
他繼承了眾神的執念,要守護這河山與萬物生靈。
所以他最後也為這山河人間而死。
他用神魂為代價修補好了地脈塌陷,開啟了守山大陣。
就像當年的眾神一般,他連骨血都化作靈氣,滋養這世間。
而在他消散的瞬間,那個被他從昆侖境中帶走的妖怪,剛剛拚死闖入了地脈,不顧一切地要把他帶回去。
可這個妖怪還未沒有來得及伸手觸碰到他,就親眼見證了他的消亡。
………
晏歸在消散前望了容逍最後一眼,他都沒有血肉了,卻還覺得心臟在痛。
是他把這個妖怪從昆侖山裡帶出來的。
他把這個無欲無求的妖怪拉入了紅塵俗世,他曾經握著這個妖怪的手,與他結拜為夫妻,說我一生一世都愛著你,再不會看旁人一眼。
可他許下誓言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竟會如此短暫。
他為了挽救這人間,辜負了他的此生摯愛。
他罪無可恕,卻又再不能償還。
冥冥中,他聽見天道問他。
“你可還有什麼願望?”
我可還有什麼願望?
晏歸的意識已經快要潰散了。
他沒了骨肉身軀,自然也沒有眼淚,可他的執念裡卻飽蘸班班血淚。
“我的願望……就是他能好好地活著,有新的愛人也好,忘了我也好。我要他好好活下去,替我看這山河草木,人間圓滿。”
“我知道我不會有來生了。但哪怕化作草木也好,化作他案上的筆墨也好,我總還想在他身邊望他一眼……一眼就好。”
執念說出口的刹那。
晏歸就徹底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可是天道已經聽允了他的願望。
他沒有化作草木,也沒有變成筆墨紙硯。
他變成了名為聞晏的人類。
…………
聞晏在水中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不再是溫柔的栗棕色,在這棕色的深處,隱隱可見一點金色的細碎光芒。
在他睜開眼的瞬間,這地脈中的靈氣終於達到了一個至高點。
整個不晝處都在這一刻地動山搖,無儘的靈力從山內噴發而出。
籠罩著不晝處的結界也消散了,靈氣化作了細雨,鋪天蓋地灑向了人間,而離不晝處最近的妖怪們與修士們,是最先感知到的。
他們起先都是不可置信,隨後卻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伸出手去接這滿天的細雨。
自從三千年前那場浩劫之後,人間的靈氣已經枯竭了太久。
他們雖然之前就猜測到了地脈複蘇了,卻直到此刻親眼所見才敢確認。
這一場雨,昭示著人間山河又迎來了全新的一次盛世。
而在所有人都還沉浸在這天地的饋贈中的時候,容逍已經化作一道殘影,直往不晝處深處闖去。
他從剛才就在強行破開不晝處的封印。
蘇孟跟秦優一左一右攔著他,拚命說服他聞晏沒事,但是他強行闖入會怎樣可就不好說了。
他不是不知道蘇孟和秦優說的是對的。
不晝處此刻沒有危險,隻有複蘇的靈力,既然接納了聞晏,應該就不會害他。
但他就是無法做到看著聞晏不在他眼前。
他的心中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就好像他一旦疏忽,聞晏就會從他眼前消失。
在他快要攻破不晝處的防線的時候,一直阻攔他的結界居然自己消散了。
聞晏的氣息也隨著這漫山遍野的靈力一起被他感知到了。
他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愛人的所在。
一路往那個地方飛馳而去。
等他趕到不晝處山內的地脈入口時。
遠遠地,他就望見了聞晏。
他們僅僅是半小時未見,聞晏卻好像變了模樣。
他長高了一點,一身白色輕袍,黑色的長發從肩頭垂下,眼睛裡含著淚,嘴角卻輕輕勾起。
他看著像畫中仙人,跟夢境一樣不真切。
而聞晏一看見他就撲進了他懷裡。
容逍死死地抱住他,“你怎麼了?地脈對你做什麼了嗎?”
聞晏在他懷裡搖頭。
“我沒事。”
聞晏抱住了容逍,抱得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容逍留在他的骨血裡。
這是他背著宗門迎娶的妖怪,為了他離開昆侖,為了他去拯救自己並不在意的人間蒼生,為了他形單影隻,孤守千年。
他太壞了,把容逍就這樣遺棄在了人間。
可這個妖怪,吃過一次虧還不夠,還在三千年後又一次愛上了他。
聞晏鬆開了容逍。
他看著容逍那雙綠色的眼睛,寶石一樣明亮溫柔,擔憂地望著他。
他踮起腳吻了容逍。
在這個吻中。
他解開了當年天道施加在容逍身上的封印,把容逍被抽走的記憶與情感,也一並還給了他。
聞晏輕輕咬了容逍的下唇,眼淚也從睫毛上落下,讓這個吻變得苦澀了。
三千年過去了,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
但這一次,我們重新來過,永不分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