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鬼旗。
這東西一聽名字,就知道是用來乾什麼的。
旗杆約有一尺長,卷起的紅黑色夾雜的彩色帛畫展開,上麵繡有蛇龜和一個大大的招字。
旗上四條飄帶垂下,搖動之間,數股陰風打著旋兒的,出現在了不大的前院。
陰風下有灰黑色的煙霧,若隱若現的有人影子在其中,眼眸血紅。
“他耶耶的!怎麼會有這麼多鬼魂?那些禿驢牛鼻子們都是怎麼超度亡魂的?光拿錢不辦事!”
王牢頭一邊揚手拚命的往身前扔紙錢,一邊破口大罵。
縣衙裡每年都專有一筆錢,用來布施給僧道們,超度縣城內外的亡魂。
每逢歲首元日,夕元,中元,下元到歲尾的冬至、除夕,大唐境內官府都會組織盛大的花燈會,超度亡魂,擊鼓驅疫。
除此之外,還有上巳、寒食、清明、端午、中秋、重陽等等節日,百姓也會自發的進行布施方外之人,請他們念誦經文,度化遊魂。
隻要是做法會,王牢頭家裡的婆娘就沒少隨富戶一起布施僧道。
不光給錢,還給米麵布匹,蒸好的饅頭,醃製的小菜。
他氣的不隻是這些鬼被邪教中人招了來對付自己。
還有他家花出去的錢。
那幫家夥竟然拿錢不好好乾活!
不然哪來的這些鬼!
王牢頭把手裡的紙錢扔儘了,拍拍手叉腰,氣哼哼的嚷嚷道:“老子明天就去廟裡把鹹菜要回來,帶給兄弟們下酒!”
其他獄卒多半都是頭回見鬼,沒有經驗。全都嚇得兩股戰戰,額頭鼻尖直冒汗。
這會兒見王牢頭這般,倒是心安了一些。
牢頭既然都不害怕,還惦記著明天去要鹹菜,想必今晚是沒什麼危險了。
陳玄帆瞥了一眼王牢頭,心說這旗子可不興立呀。
豎大旗,倒的快。
剛要張嘴卻先咽了一下口水。
大缸醃製的小鹹菜,細細的切碎了,再點上幾滴胡麻油,拌上一拌,吃起來就是香鹹爽脆。
再配上度數不高,入口微微辛辣中還帶著一點點酸的渾酒。
……吸溜。
當然,拌鹹菜的時候,要是放點蔥絲,再澆些香醋,味道會更豐富。
陳玄帆想著又忍不住舔了下嘴角。
望向小院裡舉著旗子的黑鬥篷,眼裡冒出了凶光。
不知道是哪個家夥踩了咱的蔥,但這家夥明顯是領頭的。
一會兒有機會就逮著他揍,給蔥報仇!
陳玄帆這也是頭回見鬼,心裡也有點緊張。
不過也隻是緊張,而不是害怕。
直覺告訴他,這些鬼傷害不了他。
鬼,也是大小之分的。
眼前的這些很顯然都是些沒有修為的孤魂野鬼,屬於小鬼級彆。
陽氣重的人都不用怕他們。
是普通人最容易遇見,也最熟知的東西。
陳玄帆就在一本遊記裡看到過,詳細的記載。
鬼,不是人死之後都能成為鬼的。
人死如燈滅,陽壽儘了,人的三魂七魄就在肉身上待不住了。
三魂者,天魂,地魂,命魂。
人死天魂散,地魂留於肉身,同歸墓地。
隻剩下命魂,也稱生魂。
這時候會有陰差來將生魂勾走。
不過陰差勾魂是有時辰限製的,生魂卻有可能會早上一時半刻離開身體。
如果陰差沒能在規定時間之前,將生魂找到帶走,就得先行回去。
至於為何不能延誤時辰,陽間人不得而知。
這些被漏掉的生魂,還有第二次機會,就是被本地城隍駕下的小鬼發現,抓去城隍廟裡,等著被接去陰間。
要是時運不濟,這兩者都錯過了,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找巡夜的夜遊神。
夜遊神巡查各處,以防有新喪之人滯留陽間,也是他的司職所在。
七天為限。
人死後七天之後,必須離開陽世。
因為七天之內,七魄會逐漸散儘。
生魂沒了七魄,也就沒有了七情六欲,沒有了神智,失去了為人者的根基,不再受天地庇佑。
一陣風吹過,能使得生魂破碎重歸天地。
但少量生魂,會在七魄散儘之前,被陽間的汙濁陰煞之氣所沾染。
生魂仍在七魄未散儘,便會化為鬼。
這樣化作鬼的生魂,都不是死後立刻化鬼,而且七魄缺失,所以神智不全,不知修煉,隻能憑借本能,追逐陰煞之氣,躲避陽氣。
實力低微,腦子也不好使,才會被稍加煉製,法器都算不上的招鬼旗招來。
要對付他們,辦法多得是。
紙錢,柳條,童子尿。
晚飯吃過蒜,陽氣又重的人,對著小鬼哈氣都能把鬼攆走。
所以王牢頭他們才會拚命扔紙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
沒有天魂和地魂的鬼,就算神智尚在,也會被七魄驅使。
七情六欲就像是被撒開了的哈士奇,根本不受生魂所控。
喜、怒、哀、懼、愛、惡、欲,被無限放大。
所以有些鬼會不受控製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聲音還十分難聽。
叫的狼都嫌棄,忍不住怒罵之。
據說鬼哭狼嚎就是這麼來的。
真假不得而知,但道理應該沒錯。
也就是說,鬼身上至少有七個bug可以卡,加上腦子不好,漏洞就更多了。
那是不是要一一分辨?
完全不用這麼麻煩。
撒錢就行了。
愛財之心,恐怕是所有欲望中,最根深蒂固的。
有不愛財的,有不愛美色的,有不貪戀權勢的,其他欲望都可以舍棄,唯獨錢財不可以。
人在世間行走,沒錢寸步難行。
聖人都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更何況是沒有了人性中的克製,隻有人之本性中的劣根性的鬼。
沒有一隻鬼能逃脫紙錢的誘惑,如果他抵製住了,那一定是撒的紙錢不夠多。
陳玄帆將之理解為條件反射。
反正從眼前的這些小鬼來看,這個也是經過無數次驗證的經驗之談。
駕著陰風向著獄卒們卷過來的鬼,碰上迎麵而來的紙錢,就像是被大壩攔住的水。
立刻就停了下來。
然後原地打轉,竭儘全力的企圖將撒過來的紙錢,都卷起來帶走。
陰風陣陣,卻除了讓前院有些冷,連人的汗毛都沒傷到。
“兄弟們,抄家夥!”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王牢頭見大家手裡的紙錢都扔的差不多了,就將腰中彆著的纏著柳樹條的桃木棍抽了出來,叫道,“上!”
趁著黑鬥篷還沒反應過來,當先一個衝上去,對著陰風上下揮舞,就是一陣爆錘。
獄卒們習慣了聽從他的命令,一聲令下,也都揚起柳條嗷嗷叫的跟了上去。
陳玄帆也不例外,興奮的臉泛紅光。
打鬼,這事兒以前可是沒機會乾的。
頓時,陰風大作,鬼發出了淒厲的慘嚎哭叫。
……聲音的確難聽,直衝天靈蓋,讓人想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