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飛龍收回視線,心情不由晦暗幾分。
這次來鳳台縣處理李宏文之事,本來隻需要一位試百戶就夠,可千戶大人偏偏派來了兩位試百戶,其用意無非是兩種:一是千戶大人對他周飛龍不放心,二是李三辛另外奉有密令。
周飛龍是幾十年的老青鸞衛了,就連知府都捉拿過,更何況是李宏文這樣一個知縣,沒什麼不放心的,所以他料定李三辛另外奉有密令。
至於這個密令到底是什麼內容,他沒有半點頭緒。
就在此時,李三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瞥了眼周飛龍紋絲未動的茶碗,開口道:“這茶不錯,用煮沸的泉水一泡,芽尖都豎著浮在茶水裡,應該是今年第一茬的新茶,趕在夜裡露芽的時候采摘的,僅憑你我二人的俸祿,一年下來也買不了幾兩,周兄若不喝,豈不是可惜了。”
周飛龍的臉上浮現出點點笑意,坐回椅上,端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
“好,是頂尖的上品。”周飛龍放下茶碗,讚了一聲。
李三辛笑問道:“周兄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周飛龍端正了麵容,沉聲道:“正好李兄提起這茬,那我也就直說了。雖說李宏文已經歸案,但他的不少餘黨還在外麵,咱們把他的那個親信護衛給放了出去,用他做餌,引出李宏文的餘黨,然後再一網打儘。按照道理說,這個計劃沒什麼疏漏之處,畢竟這麼多年來都是這麼乾的,可這次不知為何,我心裡總是有些不安。”
李三辛的目光驟然變得幽深,又端起了蓋碗,升騰的熱氣遮住了他的麵孔:“周兄多慮了。”
周飛龍也端起自己那碗同樣冒著嫋嫋白霧的熱茶,直接一口吞下,眼神晦暗道:“希望如此吧。”
李三辛望向門外的天色,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此時像是被潑上了一盆濃墨。
周飛龍起身來到門口,負手而立,說道:“南邊的天氣,說變就變,喜怒無常。”
他是北人,不大習慣這邊的天氣。
“下雨天,從來都是殺人的好時節。”
外麵烏雲密布,屋內也隨之變得昏暗,李三辛的臉龐隱藏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聲音從周飛龍的身後傳來,幽幽沉沉,竟是讓周飛龍有幾分如芒在背的感覺。
周飛龍轉過身來,望向這位同僚。
就在此時,驚雷乍起,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昏暗的正堂。
在藍白色的雷光之下,李三辛的麵容變得清晰起來。
李三辛朝著周飛龍微微一笑,白色的牙齒在昏暗的環境中有些滲人。
風雷總是相伴。
雷聲過後,風走過城池,原本還算寂靜的城池一下子變得熱鬨起來,忙著收晾曬衣物的婦人,大呼小叫的孩子,趕忙收攤準備躲雨的小販,快步往家跑去的行人,匆匆忙忙,腳步紛亂,街道上亂成一片。
無數的聲音連成一片,仿佛整座城池都在低低私語。
一場傾盆大雨驟然而至。
黃豆大小的雨滴敲擊在屋簷上,發出劈啪的清脆聲響,轉瞬間便在瓦片上彙聚成一條條細流,沿著簷角飛流而下,掛出一道道銀亮水線。
縣衙正堂內的兩人對於這場醞釀許久大雨無動於衷。
扶刀披甲守在堂外的青鸞衛力士同樣也是如此,任憑雨點敲在甲胄上,聲聲激烈。
衙門外的長街上。
一個戴著鬥笠、披著鬥篷的年輕人正朝著縣衙行來,與這座滿是煙火氣的小城不太搭調。
年輕人的鬥篷也已經被雨水濕透,露出一刀一劍的形狀。
下雨天的確是個殺人的好天氣,尤其是這樣的滂沱大雨,血剛流下來,就會被雨水衝走,雨過天晴之後,什麼痕跡也不會留下。
雨水打在他的鬥笠上,
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雨水在鬥笠的斜麵上彙聚成道道細流,沿著鬥笠的邊緣,如線一般滴落下來,竟是在鬥笠四周邊緣形成了一圈雨簾,好似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