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齊玄素從坐船開始說起,如何遇到許寇,又如何遭遇倭寇,還有沈明書的所作所為等等。
張月鹿專心聆聽,偶爾也會從齊玄素手中接過酒壺,喝上一小口——因為酒杯被留在了亭子中,所以兩人乾脆直接用酒壺喝酒了。
就這麼一人說,一人聽,共用一個酒壺喝酒,十分和諧。
直到齊玄素提及了李青奴。
“李青奴,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大花魁?”張月鹿狀若無意地問道。
齊玄素酒意上湧,沒有聽出這句話中潛藏的危險意味,隨意說道:“我們在上清府見過的。”
“我知道。”張月鹿似乎酒醒幾分,思路變得清晰起來,“你和她很熟嗎?我當時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她怎麼知道你的身份?”
齊玄素一驚之下,同樣酒醒幾分,竟是生出幾分急智:“其實是我大意了,我當時把麵具給了柳湖,沒有遮掩真容,不小心被她認了出來。好在她不是道門中人,不知道齊玄素當時是個‘死人’,我便將錯就錯。”
“是這樣嗎?”張月鹿望著齊玄素,酒意又開始上湧。
“當然是。”齊玄素為了佐證自己的說辭,從隨身的挎包中取出了白狐臉麵具。
張月鹿接過白狐臉麵具,翻看了幾下,不置可否。齊玄素畫蛇添足道:“我還跟她達成了一筆交易,我幫她對付陸家公子陸雲風,她幫我把柳湖安全送到遼東。”
“醉生夢死”不比凡酒,哪怕是千杯不醉的張月鹿也醉了,所以此時的張月鹿與平時大不一樣,仿佛變了一個人,她聞聽此言,嘿然一聲:“英雄救美。”
齊玄素一下子酒醒了八成,趕忙撇清自己:“是公平交易。”
張月鹿露出一個深意笑容,朝齊玄素挑了挑眉頭:“陸雲風打李青奴的主意,有人幫李青奴出頭。我就沒有這等運氣了,當初李天貞打我的主意,卻沒人幫我出頭,我隻能靠自己。”
齊玄素有些哭笑不得,平時的張月鹿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再者說了,那時候他還不認識張月鹿,什麼出頭,根本無從說起,這不是無理取鬨嗎。
看來她是真的醉了。
齊玄素是這樣的想的,卻不能這樣說。
他又轉念一想,李天貞何許人物,李家正宗嫡係公子,在家族同齡人中,可能隻遜於不同輩的李長歌。而那時候的張月鹿應該初到玉京不久,張家旁支出身,李天貞可以自由出入真境彆院,她卻不能隨便進入大真人府,當時的她也不是慈航真人的欽定傳人,而是眾多弟子之一,更沒得到地師的青眼。
她麵對李天貞,除了那個姓氏,再沒有其他助力了。
雖然現在很多人都拿這件事來說明張月鹿如何背景深厚,連李天貞都不放在眼裡,但其實是倒果為因了,對於張月鹿來說,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如果不是她心思過人,以言語架住了李天貞,讓他同意賭鬥,最終逼得他離開玉京,那麼她的下場恐怕不會很好。
隻是她生性要強,從不肯在彆人麵前顯露半分軟弱,更不會將心中的無助、委屈、惶恐等情緒付諸於口,永遠都以強硬、堅韌、大氣示人,好似她才是那個到死心如鐵之人。
恐怕隻有真正酒醉之後,又是在生死與共的齊玄素麵前,她才會稍稍顯露幾分。
想到此處,齊玄素不由生出極大的憐惜之意,又生出一股豪氣:“不就是一個李天貞嗎,放心交給我,總有一天,我會替你找補回來。”
張月鹿笑而不語,隻是小口喝酒。
“你不信?”齊玄素問道。
“我信。”張月鹿道,“我當然相信。”
齊玄素劈手奪過張月鹿手中的酒壺,猛灌了一口,忍不住打了個酒嗝:“我說到做到。”
張月鹿又從齊玄素手中拿過酒壺:“然後呢,你幫李青奴對付了陸雲風之後又怎樣了?”
“還能怎樣,自然是趕著回來見你了。”齊玄素不敢再亂說話,“裴真人通知我之後,我一刻也沒久留,歸心似箭。”
張月鹿眨了眨眼:“真的?”
“當然是真的。”齊玄素斬釘截鐵道。
張月鹿的眼神越發明亮,卻低頭淺淺喝了一口酒。
最終,兩人都喝醉了。
在長椅上相互依偎著,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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