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龍池眯了眯眼,有些猶豫。
他在猶豫要不要違背約定,直接動用“玄水武備”,徹底撕破臉皮。
可他的理智又在告訴他,不應把事情鬨大。
這裡是帝京,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不是山高皇帝遠的偏遠之地,眼前是五百靈官,不是五百個手無寸鐵的百姓,就算他用了“玄水武備”,至多就是慘勝。
更何況還有一個不知底細的齊玄素,很可能是兩敗俱傷。
齊玄素顯然沒把希望寄托於甘龍池的信譽上麵,他隻是告訴甘龍池一個事實,他未必能贏,也未必會輸,真要生死相搏,就算甘龍池能靠著“玄水武備”殺了他,麵對五百靈官,也絕不可能生離此地。
道理很簡單,除了巫羅親自出手這種不可抗拒的因素,如果身為主官的齊玄素身死,那麼所有人事後都要被嚴懲,道士們多半會斷送前途,甚至是降級,靈官們則更為淒慘,說不定會被剝奪靈官身份,罰為苦役贖罪,而避免受罰的最好辦法就是給主官報仇。靈官們不為了齊玄素,為了自己也要豁出命去殺了甘龍池。
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沒有必要鬨到生死相向的地步。
所以甘龍池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拿出“玄水武備”,不過他也沒有退卻的意思,畢竟齊玄素沒有勝他,兩人隻是打平。
此時秋華院的南門和一線院牆已經被夷為平地,靈官們已經帶著秦衡德退出老遠,蘇璃第一個來到齊玄素身旁,詢問他的傷勢。
齊玄素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然後又低聲對蘇璃交代一番。
蘇璃略一猶豫,轉身離去。
劍有雙刃,事有利弊,偏執也有偏執的好處,一旦齊玄素表現出足夠堅定的“衛道決心”,折服蘇璃,蘇璃便會毫不猶豫地站在齊玄素這邊,成為相當可靠的自己人。
方才齊玄素以逍遙階段的修為對上無量階段的甘龍池,毫不退縮,便是最好的表現。這個時候,李若水再想找齊玄素的麻煩,蘇璃不僅不會反咬一口,反而會幫齊玄素說話。所以李家對待青丘山一脈的態度從來都是有限信任,不存在絕對信任。
片刻後,蘇璃去而複返,手中多了一封她臨時寫好的公函。
齊玄素接過這封公函,望向甘龍池,緩緩說道:“甘將軍,道門和朝廷本是一家,若是能夠兼顧,我也不是一定要與你為難。”
“你說什麼?”甘龍池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走到齊玄素的麵前不遠處,雙眼緊盯著齊玄素。
齊玄素道:“坤道墮落為妓子,此案說小,我這個主事就能壓下來,隻當沒有發生過。說大,則能上升到有損道門聲譽的程度,捅到金闕便是通天大案。我想甘將軍也不想把這個案子弄成那樣。”
甘龍池問道:“你想怎樣?”
齊玄素道:“小郡王是否牽扯其中,現在尚無定論,看在琅琊郡王的麵子上,我可以暫不追究,也可以將小郡王交給甘將軍帶走。可秋華院,我是一定要查封的,一乾涉案人等都要嚴懲。如此決定,不知甘將軍能否認同?”
這就是各退一步了,甘龍池本意是逼迫齊玄素離開,自然是連同秋華院一起保下來,可如今隻能退而求其次,隻保住秦衡德,放棄秋華院,算是棄卒保帥。
甘龍池故作沉吟片刻,點頭答應下來:“可以。”
齊玄素舉起手中那封讓蘇璃臨時寫好的公函:“口說無憑,立字為據。甘將軍如果認可,便請用印。我也好儘快收拾殘局,處置一乾人等。”
說罷,他將公函遞了過去。
蘇璃隨之上前,手裡捧著一盒印泥。
甘龍池接過那紙公函,飛快看了,然後從須彌物中取出印章,在印泥裡重重一按,又停了片刻,才在公函上用了印。
蘇璃立刻收起公函。
甘龍池倒持“飛英白”,將刀柄遞向齊玄素。
齊玄素握住刀柄。
甘龍池沒有立刻鬆手,而是道:“齊法師,我癡長幾歲,送你一句話,朝廷也好,道門也罷,要和光同塵。”
齊玄素平靜道:“多謝甘將軍教誨。”
甘龍池這才鬆開“飛英白”的刀刃,轉身離去。
齊玄素吩咐道:“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