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靈官雖然對年輕的道士們持有一定的偏見,但談到正事的時候也不馬虎,詳細介紹了此時久居城的情況。
一誌郡是攘道浪士聚集之地,足有十餘萬人。道門大軍從人數上來說,處於絕對的劣勢,不過在兵器上又處於絕對的優勢,結果就是道門大軍合圍了數倍於己的敵人。
一誌郡的攘道浪士在伊勢神宮的命令下,按順序交替掩護向安濃郡方向撤退,雖然安濃郡的背後就是鈴鹿郡,但鈴鹿郡未能完全堵死從安濃郡退往三重郡的退路,攘道浪士們仍舊可以通過分彆與鈴鹿郡、安濃郡、三重郡接壤的河曲郡從安濃郡退往伊勢神宮所在三重郡。
在這種情況下,行營下達命令,分兩路,分彆從一誌郡和鈴鹿郡發起進攻,形成兩麵夾擊之勢,務求全殲這夥攘道浪士。
這便是齊玄素招降了鈴鹿禦前的關鍵所在。
按照道理來說,鈴鹿山的戰略意義是如此重大,甲申靈官不應對立下大功的齊玄素抱有偏見才對。隻是此事屬於絕密,而且屬於兩個不同的係統,在作戰會議上,清微真人一語帶過。對於清微真人而言,靈官們隻要明白鈴鹿山是自己人就夠了,不需要知道此中的具體過程,反而是李天罡等道士對此知之甚詳,正如道士們不會隨意插手靈官的指揮作戰,靈官們也不需要過多插手道士的事情,所以此時的甲申靈官還不知曉就是眼前這個年輕道士幫助道門得到了鈴鹿山這個戰略要地。.
不過甲申靈官也有自傲的本錢,西域戰事便是由他負責指揮,最終大敗金帳和羅刹聯軍,以戰促和,雙方簽訂停戰協議,薩滿教承諾不再索求大雪山行宮,道門取得事實上的勝利。
而就在甲申靈官意氣風發地馳騁疆場時,齊玄素剛剛來到玉京,成為天罡堂的一名執事。甲申靈官指揮大軍在草原戈壁上追擊薩滿教的潰兵時,齊玄素正跟著張月鹿追殺迪斯溫。
一個重傷瀕死的迪斯溫與上古巫教旁支薩滿教相比,孰輕孰重?
在當時,無論是齊玄素與甲申靈官,還是迪斯溫與薩滿教,雙方的差距之大,就像是齊玄素的名字——天淵之彆。
所以甲申靈官對齊玄素這些年輕道士持有偏見也在情理之中,他在西域大展風采的時候,這些小娃娃連上戰場的資格都沒有,他見過的死人比這些小娃娃見過的活人都多,短短幾年過去,這些小娃娃就要與他平起平坐了?他不能接受。
若是這些後輩們如冠軍侯那般有實打實的戰功也就罷了,他也沒什麼不服氣的,比如玄聖,執掌道門的時候也不過三十歲,可道門上下無人不服,因為玄聖有赫赫戰功。反觀這些年輕道士,都是在道門內部傾軋中飛速上位,資曆淺得就像一碗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無非是靠山夠硬,背景夠深,身上都打著權力運作的標簽,這就很難讓人心服了。
說回正麵戰場,攘道浪士們也不是傻子,既然是交替掩護撤退,自然有殿後的部隊,此時便有大約四萬餘人堅守在就久居城內,阻住道門大軍追擊的腳步。
久居城位於一誌郡和安濃郡的交界,想要進入安濃郡,必須要經過此地。
於是雙方圍繞著久居城展開大戰,久居城內的攘道浪士們困獸猶鬥,伊勢境外的幾支援軍急紅了眼,不惜一切代價地向伊勢境內靠攏,力圖救出久居城的四萬大軍。
行營方麵下達命令,甲申靈官和丁未靈官並肩作戰,甲申靈官集合了絕大部分重火器主攻,丁未靈官則負責阻擊各路援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四萬餘人都是被天門完全洗腦之人,頭腦狂熱,他們的腦子裡除了忠君的信條之外,還有就是皇室與國同體的觀念,在他們的腦子裡,忠君就是忠於國,皇帝就是國,國即是皇帝,此即是尊王,是為大義,為了大義獻身是能夠名留青史的行為。
反而是組成國家最重要的基石——平民百姓,對他們來說是無關緊要的,比如武士們用平民試刀而不會受到任何懲罰,武士們心安理得,平民們見到武士老爺自然是畏懼如虎,可普通平民又怎麼會真心誠意地站在武士老爺這一邊?武士們一旦落單,彆說得到平民的幫助,往往會遭到平民的攻擊,下場淒慘。
所以從路線上,雙方就是截然不同的,道門一再要求,著重打擊貴族而善待平民百姓,力求打下一個得人心的鳳麟洲。尊攘派反而是無所謂百姓的死活,隻在意一家一姓之天下,隻是拉攏各路大名公卿,反而無視平民的存在。
這正合道門的心意,道門最怕的情況便是鳳麟洲上下一心,烽煙遍地,使得道門身陷泥潭之中,可尊攘派們未能抓住機會,還是懷著公卿世家決定天下歸屬的老一套思想。
大魏前車之鑒,真正讓大魏步入衰亡的根本原因自然是其內部腐朽不堪,可直接原因卻並非後來者大玄,也不是金帳,而是被其稱之為“流民”的各地義軍。
在這種情況下,道門的攻勢便勢如破竹了,不必在意陷入泥潭之中,這些浪士也很難依托平民隱藏蹤跡,若是正麵決戰,在兵器的巨大差距之下,攘道浪士更不是對手。
就好比此時的久居城,這四萬大軍縱然是悍不畏死,也被打得抬不起頭來,根本無法組織有效反擊,隻能被動挨打。
甲申靈官連番動用方士營和天機堂的重炮,幾乎將整個久居城變成了廢墟,城內守軍已經死傷過半。在這種情況下,隻要再出動玄甲重騎配合黑衣人步兵推進,便能以極小的代價成功拿下久居城。
可是伊勢神宮在城內留下了一個神官團,火炮很難對他們造成實質傷害,所以這個神官團還是保存完好。
三千玄甲重騎並不全在甲申靈官的手上,大部分都乘坐飛舟降落在鈴鹿山,準備從鈴鹿郡切斷攘道派的後路,將其全部堵死在安濃郡。
若是甲申靈官所部此時從正麵發起進攻,少量的玄甲重騎無法依靠血氣抵消神官團的法術,就要用性命去消耗神官團的神力,這是甲申靈官不願意看到的局麵,所以甲申靈官決定派出一支精銳天人部隊,解決這個神官團,或者隻是暫時牽製神官團,使其無法顧及到正麵戰場,然後玄甲重騎正麵趁機正麵突進,一戰而定。
或者說,他也可以像丁未靈官那樣親自出手,不過剛好清微真人把齊玄素和張月鹿派了過來,他便順勢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兩人,也正好看一看兩人的成色,是盛名之下無虛士?還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因為久居城已經淪為廢墟,所以也無所謂道路地形了,更不存在陣法的阻擋,神官團一定位於城內最深處的神社之中。
神官團與方士營類似,其關鍵在於領頭調度之人,正所謂擒賊先擒王,未必要把神官團全部殺儘,隻要能解決其首領,也足以造成混亂。
不過能成為神官團首領之人,按照道門的標準來看,最少也有無量階段的境界修為,又是在重重護衛之下,想要將其刺殺,難度著實不小。
若是讓齊玄素或者張月鹿單獨一人前往,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不過若是兩人聯手,堪比一名造化階段的天人,那就大有可為了。
齊玄素和張月鹿對照著沙盤了解完久居城的具體情況之後,應承下來。
甲申靈官倒是沒有搞立軍令狀那一套,畢竟雙方無冤無仇,他並非要將兩人架在火上烤,隻是單純的傲慢與偏見。
李朱玉將齊玄素和張月鹿送出了指揮所,說道:“張副堂主、齊副堂主,請不要介意,甲申靈官是領兵的將領,常在軍中,武人作風,耿直慣了,又有點牛脾氣,與我們這些道士不同。他也並非是針對二位,換成姚、李二人,同樣如此。”
齊玄素顯出一副虛懷若穀的作派:“不妨事,我聽說便是此公指揮了西域戰事,有本事的人脾氣都大,我理會得,不會介意。”
張月鹿沒怎麼說話,甚至可以說早有預料。不要忘了,她是天罡堂出身。
天罡堂並不直接指揮作戰,所以曆任天罡堂掌堂真人也不是軍伍出身。真正負責指揮作戰的機構名為靈官府,受三重領導,分彆是大掌教、金闕、以及天罡堂,主要成員便是十二位一品靈官,設輪值掌府靈官一人。
靈官府既是大掌教、金闕、天罡堂掌堂真人處理戰事的谘詢機構,又是大掌教、金闕、天罡堂掌堂真人指揮作戰的執行機構。所以靈官府既是天罡堂的下屬,又能與天罡堂互相牽掣。
因為這個緣故,張月鹿時常要與這些靈官打交道,就算她沒有親自打過交道,也能從其他人口中得知一二,誰是刺頭,誰好說話,她早就一清二楚。
道士嘛,講究馭人之道,最終還是道士指揮靈官,不必跟這些靈官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