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歸!
書房裡,林璵抿著茶,沉默了一會兒。
剛才,徐簡才把昨日禦前的事與他都說了一遍。
不知道算不算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但大致過程都有,足夠林璵把來龍去脈都梳理出來。
可他覺得很微妙。
隻權衡利弊,那肯定沒有問題。
一來,太子殿下的確需要去更多的經驗,年末這一個月的觀政、不說能收獲多少,但肯定不會毫無進展。
再者,徐簡主動避開了跟隨太子,雖說稱不上長遠之計,君臣相處上最終還是要尋出一個方向,但既然眼前就是這麼一個狀況,避一時也不失為一個舉措。
隻看這兩點,林璵想,完全可行且有利。
但架不住心裡不踏實,就和上一次聽說小禦座的事情一樣,表麵挑不出任何問題,內裡、徐簡未必沒有多餘的打算。
而林璵想琢磨的,依舊是那個「打算」。
又抿了一口茶,林璵低聲問徐簡「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個月裡,殿下若出什麼狀況……」
徐簡垂著眼,神色嚴肅。
林璵歎了一聲。
答案其實也簡單。
再出什麼狀況,徐簡沒有跟著太子,各方責難也好、怪罪也罷,都落不到他頭上來,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麻煩的隻有太子,太子在聖上那兒不好交代。
近些時日才剛剛壓下去、潛伏起來的各種聲浪又會翻湧起來。
危機也許在一些人眼中是機會,但也有許多人不盼著危機。
比起太子之位不穩、前朝後宮人心浮動、以至造成的朝野麻煩,林璵想,他們這些人更希望一切平順、國泰民安。
不用想著站隊,不用怕出大錯,世襲罔替的爵位在手上,一代一代往下傳,可比亂糟糟的、一著不慎全盤皆輸強。
「這事情,你我說了都不算,」林璵說話很實在,「具體怎麼樣,還是看太子。」
太子不胡亂來,一切都順利,太子亂來起來,聖上還從心眼裡偏寵著,也不是一回事。
徐簡笑了下,看起來對李邵那人頗為無奈。
「嶽父,」他道,「朝堂裡外,若說最盼著殿下好的,您與我肯定都在其中。
我在戰場上救過他,嶽母也是為救他才……
殿下隻要不是個渾的,他將來承繼大統,徐林兩家不說在大殿上說話擲地有聲,但再平順安定個一甲子,總歸還是有盼頭的。
您今日與我說這些,其實是您看出來了些問題,您知道我與殿下大抵是沒有君臣緣分了。
不止是您,皇太後那兒也不是沒有擔憂,她怕她先行一步,郡主就失了靠山。
聖上未必不明白,隻是他太寵愛太子,他又是格外念舊情、惜人才,有些一葉障目。
如果我退一步,真做個閒散就能換之後太平,我其實還挺願意,和郡主一塊遊山玩水、走遍大江南北,也不失為一種過日子的樂趣,可就是,退一步也未必能擺得平……」
林璵的神色凝重許多。
那些微妙的感覺在徐簡的話語裡算是撥雲見日了,可這日頭帶給他的不是暖和,而是嚴酷。
徐簡考慮得很深刻,從言談上來看,不是說說而已,他經過深思熟慮了。
可是,到底徐簡想到了什麼、明白了什麼,才對太子殿下這麼沒有信心?
不止讓徐簡失去了在朝堂上做名臣的信心,同時也失去了退隱換安定的信心。
而且,連皇太後那兒都在憂心……
林璵認為自己還算一個敏銳的,年輕時入仕,在先帝爺麵前都能侃侃而談、指點江山
,這些年沉寂,卻也沒有完全遠離朝堂,他不缺進退經驗與眼光,但他就是一時間想不明白,他到底錯過了什麼、以至於沒有得出徐簡這樣的判斷。
「所以呢?」林璵迅速整理思緒,直指中心,「你認為與太子之間無法妥善下去,那你想走哪條路?
哪條路能夠換徐林兩家再平順一甲子?
那是太子,我剛才的說法你也是認同的,聖上越惦念先皇後、太子的位子就越穩。
你……」
林璵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拋開「徐林兩家」的說法,在兩家結親前,林璵認為,自家本身是不用為此事操心的,結個親,反倒要結出變數來了。
林璵倒也不怪徐簡,平心而論,真不是徐簡的問題。
況且,已經成了姻親了,再去分什麼你我,那就太可笑了。
可他又必須為了前路著想,林家上下這些人,都要顧著。
徐簡明白林璵的意思。
事實上,正如他之前告訴小郡主的那樣,倘若兩人沒有成親、就能讓誠意伯府走出被抄沒的結局,他是願意放手的。
他也的的確確試過了。
可惜,結果明晃晃的,他親自帶人來抄家。
隻是這事兒沒法與泰山大人直言,再者,泰山大人又是個往前看的脾氣,比起分析不結親的好好壞壞,他更想聽之後怎麼辦。
「您說得是,太子的位子一直很穩,」徐簡道,「聖上太向著他了,殿下惹出事情來,隻要沒到翻天覆地的程度,聖上都會保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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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點兒不傷筋不動骨的事情就能讓太子倒下,之後朝堂會更混亂,對其他殿下們也沒有任何好處……」
林璵眉頭一蹙,直接抬手衝徐簡擺了擺。
聽到這兒,他哪裡還有想不明白的?
小禦座也好,年前觀政也罷,都是一個路數,說直白點,全是「捧殺」,為的就是讓太子翻天覆地、傷筋動骨。
林璵起身,再次確認前後窗都關緊了,才又坐下來問徐簡「你想換人?你認為太子掌權後我們無法太太平平,那就乾脆著手換。你這真是……」
「不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天下,」徐簡道,「太子連徐林兩家都容不下,他對天下百姓能是一位明君嗎?」
林璵歎了聲,道「你這事兒折騰下去,和朱家走的是一條道。」
整個朱家,最後活下來的也就隻有朱綻一人。
「不一樣,朱家眼裡沒有聖上,他效忠的應該也不是李汨,十之八九還有其他人,」徐簡道,「我忠心聖上,太子還隻是太子。」
林璵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