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輕時廝殺戰場,這幾年留在京中、手上事情不多,跟賦閒似的,可以說是閒得渾身都難受,聖上給他安排了這些事,他這把老骨頭總算舒坦了。
況且,操辦喜事也是沾福氣,新人往後越是和睦親密,他這個主持婚事的人也就越有福。
如此好事,打著燈籠都難找。
「你彆說,我反正挺高興,」安逸伯道,「原以為我家老妻會累,哪知道她勁頭比我還足,享了一回歡喜熱鬨,現在更加不想閒,這兩天催著想給幾個小的說親,想再操辦操辦。」
安逸伯嗓門大,他也沒有故意壓著聲,以至於話一出口就在殿內繚繞,逗得不少官員都哈哈大笑。
「彆光顧著笑,」他道,「家中鄰裡的,若有與我家幾個年紀合適的好姑娘、好兒郎,記得牽個線,媒人紅包少不了。」
話音一落,又是一通笑。
晉王也在笑,笑著走到近前,道「我是沒有這個歲數的兒女,若不然,還真想和伯爺當親家。」
安逸伯朗聲大笑。
體麵話嘛,正因為沒有,才能這麼
直來直去的說。
但凡晉王膝下真有歲數合適的,王爺敢說,安逸伯也不敢這麼大笑著接。
晉王又與徐簡道「看著氣色不錯。」
「托您的福。」徐簡道。
「這真是,滿麵春風、精神奕奕的,」晉王挑了挑眉,「這麼一比,我確實歲數上來、不如以前了。後生是新婚,我已經要和彆人說道兒女親事了。」
安逸伯樂道「哪裡的話,王爺的兒女離說親尚早,我這說的卻都是孫子輩了。老嘍老嘍!」
這廂氣氛算是熱絡,邊上一些官員不好胡亂湊上前,隻在邊上咬耳幾句。
「輔國公的確春風得意,做新郎好啊。」
「嗐,泰山大人還站著呢,當女婿的肯定不能萎靡不振。」
「也是,得表現表現。」
「那可是寧安郡主,誰家能娶到都是冒青煙了,都不用裝滿意,肯定打心眼裡滿意。」
林璵背著手站在一旁,正和翰林院的同僚說話,那些議論聲雖小,也有一些落入他的耳朵裡。
旁人誇讚女兒,做父親的當然會高興,換作前幾天,林璵麵上不顯,心裡自然是得意的。
他不是什麼飄飄然的人,但誇女兒的,他還是會翹一點尾巴。
他家雲嫣確實好,模樣性情品德出身,一等一的,更何況有皇太後寵著,旁人說誰家娶了都冒青煙,這話一點不錯。
可今時今日,林璵的心發沉。
昨兒與徐簡在書房裡的密談,沉甸甸壓在他心上。
倘若最後真落到一個「末路」的結果,哪是祖墳冒青煙?分明是祖墳都沒了。
他對拉下太子這樣直刺紅心的方式,多多少少還有些忐忑與猶豫,但徐簡說的定國寺那些陳年舊事,林璵認為,他還是可以爭取一下。
如果其中真有什麼隱情,不管對太子殿下是否有利,林璵也想尋個答案。
這是他應該給亡妻的交代。
哪怕想儘辦法之後,依舊一無所獲,最多是一場空而已。
思量著,林璵轉頭看向徐簡。
在朝堂上,他們翁婿自不可能如在書房裡一般坦言,今日朝房打照麵,也是恭謹又得體,維持翁婿間該有的體麵,同樣帶點生疏,誰讓才成親幾天呢。
另一頭,李邵跟著聖上到了禦書房,聽了一番教導,便又退了出來。
馮內侍跟著他,揣度他的情緒。
殿下下朝時顯然心情很不錯,結果進了一趟禦書房,出來看著有點兒懨了。
馮內侍以為,應是聖上又說了些殿下不太聽的。
「殿下,」他試探著問,「明日起去禮部,是小的跟著您,還是郭公公跟著您。」
李邵睨了他一眼。
比起郭公公,他肯定更相信馮內侍些。
「誰跟著有什麼不同?」李邵故意問道。
馮內侍哂笑,又道「也沒什麼不同,等下衙後您就回宮了。」
李邵嘖了聲「你也催我回宮?」
「聖上是想催您的吧?」馮內侍把話題慢慢引了過去,「輔國公沒有跟著您一道,聖上肯定會多叮囑。不過,聖上讓您去觀政,可見還是十分信任您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提到徐簡,果不其然,李邵冷笑了一聲。
「他是腿沒好利索,不然父皇怎麼會不叫他跟著?」李邵說完,見馮內侍欲言又止,便道,「有話就說。」
馮內侍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又壓低了聲音「殿下,輔國公的傷真的沒有好嗎?」
李邵打量他「
你什麼意思?」
「那位嶽大夫不是骨傷聖手嗎?治了那麼久,難道沒有好轉?還問您要了虎骨呢,多補的東西!」馮內侍說著,嘴巴一撇,露出些意有所指來,「迎親那天,騎馬去騎馬回的,聽說穩穩當當,新婚燕爾的,他要是腿不行施展不出來,今天能那麼春風得意?
郡主說溫和是溫和,說有脾氣那也不是一點沒脾氣,輔國公真殘了,她能不鬨?
小的聽慈寧宮那兒的人說,郡主進宮見皇太後時,心情好著呢。」
李邵倒是沒有全聽進去「寧安自己點頭應的親事,徐簡就是個腿傷的,她一開始就知道。」
「一開始也就不能舞刀弄槍,正常上朝、去順天府坐著或是跟著您都不在話下,除了天冷時不舒服,其餘與一般的文臣也沒有兩樣,」馮內侍道,「現在呢?治傷治的前幾個月連早朝都不上了,現在是能上朝、卻不當值……小的左想右想,都覺得怪。」
李邵吸了一口氣「你說徐簡裝的?他裝成傷沒好,有什麼用處?」
「小的是覺得,跟您六部觀政,就是在衙門裡坐著,不少他炭盆手爐的,這能比抱女人都累?」馮內侍道,「他不會是不想跟著您吧?」
李邵冷笑道「我還不想讓他跟著呢!」
「可輔國公再拖,也就拖到開春,」馮內侍眼珠子一轉,「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聖上不想讓他跟著您了。」
李邵嘖了聲。
父皇的脾氣,他還是了解的,父皇怎麼會不想讓徐簡跟著。
「聖上若是知道他裝傷呢?」馮內侍問。
李邵一愣「這就確定他是裝的?」
「想辦法試試他?」馮內侍道,「反正試錯了也不要緊。」
李邵摸了摸下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