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單慎一板一眼,道,“胡公公已死,死無對證,而據錢滸所言,您對劉迅的外室頗有親睞,想劫的那位姑娘與那外室十分相像……”
又是一桶熱水倒進了油鍋,炸得整個大殿裡懵了。
原來,劫人還有這種內情?
話本子裡都沒有這麼刺激的吧?
李邵真是傻了眼。
那兩個混球到底還在順天府裡說了什麼?
這種細節都交代了?
還有這個單慎,果真不懷好意,先前講述時不提起來,他剛甩乾淨,單慎才又搬出來一節?
誰知道單慎還藏了多少細節!
李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胸口起伏著,自辨不是、不辨也不是。
萬一他再說什麼,又被單慎堵回來呢?
“一派胡言!”可他不能坐以待斃,“真是一派胡言!我堂堂皇太子,我看上什麼姑娘,還需要底下人悄悄去劫持?父皇,您可不能相信!”
聖上陰沉著臉。
前頭那些事兒,平心而論,他是信的。
耿保元失蹤是事實,劉迅和錢滸再怎麼咬,也不至於無中生有什麼“劫人”,那些蠢事八成發生過,唯一的問題是,邵兒牽扯了多少?
他是從頭至尾不知情,還是事發後隱瞞,亦或是背後主使,聖上還需要再分辨。
作為父親,聖上不希望兒子蒙冤;但正因為是父親,正因為他想好了要磨一磨邵兒,他缺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邵兒近幾日很太平,那汪狗子雖是永濟宮出來的、卻也沒有教唆著他興風作浪,理由遲遲不來,而單慎送了一個能深化的理由……
治下不嚴,那太輕了些。
可教唆行凶,又顯得過重。
這個度還得再把握把握。
李邵見聖上遲遲不語,心急之下,又與單慎道“單大人,總不能靠那些流言蜚語來定我的罪吧?”
大殿中央,單慎似乎並不意外李邵的反應,反而道“殿下說得極是,其中來龍去脈還要調查清楚,還望殿下寬恕些時日,這案子封印前查不完。”
李邵皺眉。
單慎明顯有備而來,他能查成什麼樣子?
再說了,耿保元真的是因為賭博才失蹤的?
他當時聽了錢滸和劉迅的說辭,但他並非完全相信,在李邵看來,耿保元更可能是劫人失手、被人殺了。
既然被殺,他的腰牌早不出現、晚不出現,這時候被單慎挖出來……
這裡頭隻怕有不少彎彎繞繞呢!
李邵不信任單慎,張口想要換個衙門主事。
聖上沒讓他開口,隻與單慎道“是與不是,給朕查仔細了。”
單慎忙應下。
出了這麼一樁事,其餘不輕不重的也就沒必要趕在這當口上上奏了,曹公公宣了“退朝”。
聖上大步走下金鑾殿。
李邵跟著下來,經過單慎身邊時,抿著唇看了他一眼。
單慎耳觀鼻、鼻觀心,隻當不知道。
等儀仗離開後,單慎一下子就被阮尚書與石叡圍住了。
“單大人,不聲不響的,平地驚雷!”
“這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吧?你要改主意,好歹與我們通個氣!”
“你膽子大,金鑾殿上侃侃而談,你想過我們沒有?”
單慎揉了揉發僵的臉。
他做好了聖上震怒的準備,但其實聖上很克製,比陳米胡同那時候平靜多了。
而他既然過了聖上那一關,又怎麼會在乎大理寺與刑部說道什麼。
“兩位大人莫急,”單慎笑得很是客氣,“我也沒說兩位在挖出腰牌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聖上要怪罪,也怪不到兩位頭上,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阮尚書……
石叡……
單慎又道“我思前想後的,還是如實報了,但茲事體大,著實不想牽連二位,我也是一片好意。”
笑容又真切了三分,笑過了後,單慎拱了拱手“還要查案子,我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單慎走出金鑾殿,小跑著下了步道。
氣沒全順,順一半也好。
林璵落後兩步,也從殿內出來,手指撚了撚,看著單慎快步離開的背影。
晉家無入朝之人。
今日金鑾殿上,知道當時耿保元劫持目標的,隻有他林璵一人。
他清楚耿保元幾乎得手了,是雲嫣追上了馬車,參辰趕到、製服了耿保元與那車把式,收拾了局麵。
晉家當時決意瞞下,算得上是明智之選。
狀告太子並非容易之事,最後損的隻會是晉舒與晉家。
所有人粉飾太平,沒有走漏消息,法安寺那裡隻知道幫助了晉舒,卻不曉得耿保元的下落。
按說,耿保元既然落在了參辰、也就是徐簡的手裡,他的腰牌怎麼會在彆的案子的埋屍地被挖出來?
徐簡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那就是說,徐簡是故意為之,他就是借著耿保元的事,給聖上一個理由。
這一步,走得有想法,卻也微妙。
而且,以林璵對林雲嫣的了解,他清楚女兒絕對不會讓晉舒、晉家被扯到這樁事情裡來,耿保元的失蹤不會與晉家連在一起。
缺了“受害人”這最重要的一環,想要“名正言順”,到底是缺了些份量。
當然,這份量並非不能補足。
聖意就是最一錘定音的,就看順天府如何添添補補、蓋在太子殿下頭上了。
另一廂,李邵加緊腳步,跟在聖上身後。
父子兩人前後進了禦書房。
李邵看著父皇不悅的神情,忙道“兒臣真的不曉得耿保元那些破事,他賭博劫人的,兒臣事先一點不知情。”
他的事先,自然是指錢滸告訴他之前。
聖上在椅子上坐下,沉聲道“邵兒,朕上一次就告訴過你,底下人犯事,你一句不知道、不知情,並不等於你無錯。治下不嚴,用人不清,就是錯。”
李邵一時語塞,看著父皇,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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