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笑意收起,又叮囑了一句「大殿下那兒,也還有一堆事情要辦,你得養好了,很多話還得你去禦書房裡親口說。」
徐簡應下。
這廂說定了事,外頭也來人說花廳裡備好桌了,便一道挪步過去。
還未等進廳,就聽見裡頭笑聲不斷,原是林雲嫣與祖母她們已經到了。
聞聲,林雲嫣轉頭看過來,對上徐簡的視線,彎著眼就是一笑。
小段氏樂嗬嗬地「大過年的,你們翁婿儘說些大事,一個兩個說得滿麵嚴肅。」
林璵緩和下來「您說的是,年節裡不說那些,等下陪您吃酒。」
小段氏往隔壁那桌指了指「我這點兒果酒哪用你們陪?你們自顧自喝去。」
徐簡便道「您既喜歡果酒,府裡還有幾壇江南送來的梅子酒,回頭給您送來。」
各自分席坐下,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林雲芳看一眼徐簡,又看一眼林雲嫣,轉頭去說林雲靜「明年這時候,大姐也得帶著姐夫來吃酒。」
隻一句就把林雲靜的臉說紅了。
林雲嫣湊過去與她咬耳朵「大姐知道段家那兒有表兄要來京中吧?偷偷告訴你,那是我替三妹點的鴛鴦譜,你看她能笑你到何時!」
林雲靜眼睛一亮,兩人頓時笑個不停。
林雲芳不曉得她們說了什麼,好奇地追問。
林雲嫣道「就不告訴你!」
林雲靜樂得不行「就不告訴你!」
席間逗趣,自是歡樂,小段氏喜笑顏開,多用了兩盞酒,散席後便回載壽院歇息了。
徐簡酒量好,也沒有真灌他,隻不過天冷不好多行走,之後林雲嫣便陪著他在花廳裡坐著。
「與父親都聊了些什麼?」林雲嫣輕聲問。
「嶽父給了不少建議,」徐簡握著林雲嫣的手,撫著她纖長的手指,「回去與你慢慢說。」
林雲嫣應了聲「好」。
畢竟是那等大事,花廳外頭時不時有人走動,萬一叫人聽見幾句……
倒不是擔心靠不住,而是怕嚇著人。
涉及皇權與龍椅,還是要萬分謹慎些。
說不了大事,林雲嫣便絮絮與徐簡說小事,全是她從小段氏那兒聽來的家長裡短。
平淡之中全是老人家對日子的喜怒哀樂,很瑣碎的日常,卻是組成他們生活的「絕大部分」。
是他們在疾風暴雨中前行,所要追尋到的平靜與踏實。
說到恩榮伯府,徐簡低聲道「他們也是左右為難。」
作為皇後的母族,他們行事素來內斂。
一是因著皇後早已過世,隻占了那個名頭、卻沒有那麼一人了,二是李邵這些年太子之位穩固,不需要他們替他爭取前路。
該得的好處都得了,若是再時時刻刻斤斤計較、反倒落了下乘。
況且,當年一女入嫁皇子府時,著實也沒想到皇位最終會落到頭上來,使得本就知禮、克己的夏氏一門越發謹慎起來。
更沒想到的是,李邵健健康康長大,太子之位卻沒了,偏他那行事,連恩榮伯進了禦書房都說不出幾句維護的話來。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國舅沒有,老國丈更沒有。
「聽說是說了幾句實在話,講李邵的確不穩妥,讓聖上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徐簡說著,稍稍一頓,又道,「夏清略對李邵倒是向來一言難儘。」
東一句西一句說到餘霞漫天,兩人與伯府眾人請辭,回了輔國公府。
徐簡這才給林雲嫣看那張圖紙。
林雲嫣奇道「誰家府邸?」
「聖上的潛府,」徐簡解釋道,「嶽父畫的,若要試試李邵,他建議可以選在潛府。」
說著,徐簡又把幾處利弊都與林雲嫣分析了一遍。
「那就等玄肅把裡頭探明白了,」林雲嫣說著,又道,「至於李邵那兒,你覺得上元燈會如何?」
這是林雲嫣回來的路上想到的。
年初二,大街上格外熱鬨,馬車行得也不快,她便撩了簾子往外頭看了會兒。
街邊人流不息,另有不少攤販,全是賣年節裡吃的
玩的物什,有幾家已經掛起了花燈,形形的,白日裡隻看一個形,但林雲嫣想到了它們點起來的樣子。
徐簡想像了下。
與真正的大火自是截然不同的,但與圍場那夜的火把光,想來倒是有幾分異曲同工。
也不是當場就要讓李邵回憶起什麼來,隻做了試探,倒是可行。
「這事得靠你,」徐簡道,「上元時,我還不方便陪同看燈。」
照年前遞上去的折子,他養傷得養到春暖花開。
燈會在夜間,天寒風大,即便徐簡願意去,聖上那兒也會讓他歇著。
好在林雲嫣是皇太後身邊得寵的,她自己就有足夠的身份參與進去,名正言順地去觀察李邵的反應。
隻是……
「讓李邵一道看燈,這不難,」林雲嫣想了想,道,「讓李邵與我說實話,或者之後願意跟我們說實話,還得再琢磨琢磨。」
徐簡聞言,不由笑了起來。
李邵上次來國公府,言談之間已經十分不滿了。
現在太子之位被廢,這筆賬更是要咬牙切齒算在他們兩人頭上。
雖然,這賬其實也沒錯。
的確是他們兩人在背後安排了一手接一手。
「這你大可放心,」徐簡沉吟一陣,道,「李邵那人自我,同時也十分自負,他煩我指手畫腳,但他很清楚,他想要複起,誰會是幫他的人。」
「你是說……」林雲嫣眸子一亮,「誤導他?」
「爭執歸爭執,」徐簡直接道,「比起徹底撕破臉皮,他更想讓我們低頭。」
林雲嫣聽得笑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女子也是一樣。
目的明確,低頭總比砍頭強。
「虛以委蛇,」林雲嫣評點著,「宮裡長大的,誰能不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