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歸!
雨天雲厚。
即便是暫歇了,一樣是陰沉沉的。
水汽重,衣裳都感覺潮得厲害,讓人渾身不得勁。
李邵從金鑾殿出來,隻覺得格外疲乏。
他不喜歡這種天,下一陣停一陣,連綿一整日的春雨,在他這兒還不如夏日裡的暴雨。
起碼下得夠利索。
人還未到衙門,空中又開始飄了雨絲,汪狗子忙不迭撐開傘,亦步亦趨跟著李邵。
直到進了室內,李邵嫌棄地看了一眼鞋尖。
沾了水了。
這天氣有傘都不好使,不止鞋子,衣擺也濕了些。
「殿下。」
李邵聽見聲音,轉頭看出去。
徐簡剛來,正在廊下收傘,李邵看他鞋麵衣袖,沒比自己清爽到哪裡去。
「你難得到得比我遲。」李邵道。
下朝時間不定,事少時早早散了,事多時能爭上一個多時辰。
徐簡沒有複朝,卻不會讓李邵等他,每日都是早早過來衙門裡,不管金鑾殿那兒何時散了,李邵到時,他都在這裡候著了。
徐簡自然是故意晚來了會兒。
等看到朝臣們陸續抵達千步廊,曉得退朝了,才讓馬車慢慢悠悠地從西向東,臨近禮部衙門外時,瞧見李邵身影,便是一前一後到了。
「路上積水多,馬車不敢快行,」徐簡說著擰了下眉,「雨天真是不便,人也不暢快。」
李邵樂了下。
行!
不是他一個人煩下雨就行。
徐簡比他看起來還煩,李邵心頭不由暗自一喜,而後又有點愁。
喜是下意識的,徐簡這兩天坑他坑得太多了,李邵哪裡會不幸災樂禍?
愁則是樂過後的理智,潮濕天氣對腿傷不利,他還等著徐簡再養好些、上朝與他當個助力。
李邵想著,視線便落在了徐簡的右腿上。
徐簡順著李邵的目光看了眼,道「臣在這兒放了個手爐備用,等下就暖上。」
汪狗子已經收好傘了,聽了這話,積極道「殿下,您與國公爺先坐會兒,小的這就去備茶,也把手爐暖了。」
李邵自是應的。
上午時一直在下雨,臨近午間停了會兒,隱約透出了明亮天光,隻是還未晴上兩刻鐘,雨雲又至,整個下午天黑得如同入夜,各處都點起了燈。
這種狀況下,李邵難免心不在焉,隻覺得身下椅子都是潮的,根本坐不住。
徐簡看在眼裡,並不多言。
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觀察天色上,與清早起來時判斷一致,晚些應該會有雷電。
等到下衙時,正趕上雨勢變大,雨水順著屋簷往下連成了雨幕。
這會兒著實不是回家的好時機。
不止馮尚書,其他官員們也都留了下來,繼續做著手裡的事情,想等雨勢緩和些再走。
李邵的麵上露出了幾分不耐來。
徐簡輕聲道「殿下,再等會兒吧,還是回宮後有旁的事?」
「我能有什麼事?」李邵嘖了聲,順口道,「原還有些去處,現在我能去哪裡?」
說起來,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節,徐簡跟著他在禮部觀政,下衙後各走各的,他經常叫上劉迅去陳米胡同……
想到那宅子,李邵神色暗了暗。
劉迅辦事真靠不住,尋歡作樂尋到了那麼個地方,李汨的金磚、古月使節的金箋,全混在那兒了。
全是針對他的。
拋開那些陰謀,那宅子其實還不錯。
酒水不錯,舞娘也不錯,算是個消遣。
徐簡看著李邵,聽出他話語裡的嘲弄意思。
「你不用看我,」李邵道,「我又不蠢,我知道現如今去不了那些地方。我要再被單慎圍上一回,我麻煩大了,你也麻煩。」
徐簡垂眼,道「殿下心裡有數,臣自然放心。」
李邵站起身來,看到徐簡放在腿上的手爐,揚眉道「我如今不及你,你下衙回府,吃酒歇覺都有寧安陪著,我隻能老老實實待在毓慶宮,連喝幾口酒都沒人作陪。唉,你說,我讓父皇給我指個婚呢?」
徐簡不接這話。
李邵說得隨意,一看就是沒過腦、隨便講講,徐簡也無需就此發表多少看法,還與他分析指婚是否可行、何時請示聖上、誰家姑娘合適,壓根沒有這種必要。
果然,李邵也不在意,走到門邊去看雨。
東一句西一句,沒頭沒腦、說哪算哪,等雨水稍霽,已經過去小兩刻鐘了。
官員們趁此趕緊下衙,左右衙門外頭馬車轎子不斷。
李邵也要走,就見一小吏尋過來。
與兩人見了禮,小吏道「國公爺,剛外頭有人來傳話,說是您的馬車行到半途時車輪被卡住了,一時半會兒恐到不了,勞您在衙門裡再等等。」
徐簡與小吏道了聲謝,等人走了,麵露難色。
李邵道「此時不走,晚些怕是又要下雨。」
「是,現在另去尋馬車轎子也不方便,還不知道要耽擱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府,」徐簡歎了一聲,道,「清早出門時,郡主還說這幾天的筍鮮美,晚上讓廚房多備幾個菜吃酒,這下菜也要涼了……」
李邵不由抬手摸了摸肚子。
正有點餓,聽了酒菜不免嘴饞。
徐簡似是剛想到這一茬,與李邵道「不如殿下去臣那裡吃酒吧?」
李邵一聽,很是心動。
他有馬車,多個徐簡而已,現在就能走。
他有好一陣子沒有在外頭吃過酒了,成天在宮裡,實在無趣,雖然輔國公府也沒有什麼樂子,但與徐簡一道吃酒,父皇那兒交代得過去。
至於這酒搭子合不合眼緣,對李邵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你那兒?」李邵立刻拿定了主意,嘴上還要道,「你們府裡廚子手藝應該還不錯吧?」
徐簡道「郡主挺喜歡的。」
李邵這才狀似放心地點了點頭「寧安打小吃慣了禦膳房,她能喜歡,我想來也吃得慣。」
說完,他便示意汪狗子去備好馬車。
汪狗子眼珠子一轉。
他近來對輔國公不似先前那麼戒備,但橫生出一節枝葉在眼前,哪裡能不多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