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喜守在外頭,童公公一人進去。
繞過落地罩,他就看到了主子,如成喜所言,主子站在連通的廊廡下,院子裡石燈點上了,映出青竹影影綽綽。
童公公上前去,跪下行禮“主子。”
金貴人扭頭看他,見他身上穿著新衣裳,頭發梳得油亮,不由愣怔“怎麼?你趕著出門?”
童公公聞言,臉上刷的白了,額頭抵著地麵“小的沒想出門,小的不會和道衡妄圖逃走、給您添麻煩。”
金貴人這才反應過來,本就緊繃著的臉色越發難看。
“你想死?”他冷聲道,“我說過你可以死了?”
童公公渾身一顫,這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可偏偏主子之後再沒說一句話,隻那道冷冷視線落在他的後背上、讓童公公如芒在背。
想到成喜的話,童公公壯了壯膽子。
了不起都是死!
“主子,小的不想死,”童公公哽咽著,“馮嘗交代出了小的,雖然小的也弄不明白為何會出這種紕漏,但、但小的懂規矩……”
被抓到把柄的人,主子是不留的。
他也好,成喜也好,跟著主子這麼多年,豈會不曉得?
“小的是想著,今日若上路了,就收拾得體麵些,”童公公又道,“也不臟了您的眼。”
金貴人垂著眼一瞬不瞬看著童公公。
腦海裡翻湧過許多畫麵,那些深埋在記憶深處、他本以為都不會再想起來的畫麵。
良久,他一字一字道“你不用這麼積極。馮嘗既不認識你,你又擔心他什麼?我都不擔心。”
童公公心中一喜,猛地抬起頭來“主子?!”
“回去老老實實待著,”金貴人道,“彆做多餘的事,你就還能活上很久。讓成喜進來。”
童公公連連磕頭,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成喜就在外頭,隻是沒有聽見裡頭說話內容,此刻見童公公那歡喜神情,他眼睛也不由一亮“沒事了?”
“沒事!”童公公激動不已,卻還記得壓住聲音,“主子讓我老實待著,我這就回去了,還有,主子讓你進去。”
來時腳步沉沉,去時腳步輕快。
成喜看在眼中亦振奮許多。
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情緒,他才推門進去。
金貴人問“讓人仔細去問問汪狗子,馮嘗還說了些什麼。”
成喜一聽,心中嘀咕。
汪狗子知道的部分肯定都稟了,之後還有收獲亦會主動稟報,這廂出麵去問,其實並無必要。
正思考著,見主子垂眼看著他,成喜縮了縮脖子。
“我交代什麼,你做什麼就是了。”金貴人道。
成喜“小的明白了。”
從屋裡退出來,成喜撓了撓腦門。
是啊。
主子有主子的考量。
他想不通,是他愚笨,主子沒有必要一一與他解惑。
又過幾日。
李邵在禮部的觀政正式結束。
這日下午,禮部馮尚書跟著李邵、徐簡一塊到禦書房,對大殿下這麼些時日的觀政做一個總結。
馮尚書老油條了,六分好三分平、還有一分要改進,說得得體又安穩。
李邵即便心裡自認八分好,也不會在禦書房裡以此自居,對馮尚書這麼“中肯”的評價還是虛心接受的。
聖上又問了兩句,便讓李邵先回毓慶宮。
之後,他再問馮尚書“這裡隻剩朕與輔國公,馮愛卿有什麼就說什麼吧。”
馮尚書額頭一滴汗險些落下來。
好在他圍觀多年,經驗豐富,斟酌著聖上態度,又補充了些內容,這才交差過關。
馮尚書起身告退,徐簡被聖上留了下來。
知道定有要事,他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吃茶,等曹公公送馮尚書回來。
他前天尋過一趟打理宮宴的童公公,問過宮裡同樣姓童的,又問了一句知不知道誰是“猴臉”,童公公苦思冥想了好一陣後搖了頭。
那廂毫無頭緒,好在童公公那人很知道輕重,還主動與他提過不會與彆人多說一句。
不多時,曹公公回來了。
聖上微微頷首,示意他與徐簡說。
“國公爺,”曹公公道,“與汪狗子有關係的,最後都指向了永濟宮。”
徐簡擰眉。
讓汪狗子留在李邵身邊,其中亦有不少考量,最重要的兩點自然是“不打草驚蛇”,以及“順藤摸瓜”。
隻是這個結果……
意外,又沒那麼意外。
“曹公公查了這麼久,應是不會出差錯。”徐簡道。
曹公公輕輕笑了笑。
盯梢不是容易事,要神不知鬼不覺,離得太近不行,離得遠了也不行。
前後盯了這麼幾個月,曹公公發號施令簡單,底下辦事的人著實辛苦極了,誰知道那汪狗子何時來這麼一下?
再說了,也不是與人私下說兩句話就是在傳遞消息,得排除錯誤的,抓準對的。
找到了一個接頭的,再順著往下一個梳理。
轉了四道手,確定這四人的身份,弄清楚他們名姓籍貫又都當過什麼差,最終,查到了永濟宮那兒。
見徐簡神色凝重,曹公公問道“國公爺是有疑議?”
“不算疑議,”徐簡道,“曹公公這麼完整地查下來,就不會弄錯對方的來曆,隻是,興許會是障眼法。”
“障眼法?”聖上微微抬了抬眉頭,“怎麼說?”
徐簡斟酌著,道“臣還是原先的想法,您登基稱帝都十多年了,朱倡不像是會昏頭到為了永濟宮那位來與您作對的。
汪狗子如果是永濟宮那位的人,這麼查下來時情理之中。
但他若是那幕後之人的手下,那人敢直接讓殿下從永濟宮調汪狗子,那安排好的一連串的接頭人必定也會指向永濟宮。
他不會引火燒身,留個明顯的尾巴讓您抓。”
書友們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