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故事很精彩~”墨檀衝小胡子親切地微笑著:“我該怎麼稱呼您?”
“貝奧?盧卡努斯。”留著小胡子的吟遊詩人微微俯身:“您叫我貝奧就可以了,先生。”
墨檀頗為感慨地輕歎一了聲,將目光從麵前稍顯恭謹的貝奧身上移向天空,淺綠色的眸子中洋溢著熱情與向往……
“我喜歡吟遊詩人~”他的口吻仿佛一個孩子,天真中還帶有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單純:“你們歌頌史詩、無拘無束、率性又灑脫、自由而浪漫,你們見多識廣、博古通今,知曉每一段傳奇的愛情、每一處神秘的遺跡、每一位英雄的生平、每一場宏大的戰役,我的朋友,也許你很難理解這份難以言表的羨慕之情,但請相信這份向往與憧憬是發自內心的。”
貝奧眨了眨眼,雖然的確不太理解對方那所謂‘難以言表的羨慕之情’,但他也確實在這個年輕人身上有所發現……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小子絕對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生活條件極為不錯的那種,無論是從他那闊綽的手筆還是一些小細節中都看得出來這一點,常年周遊各地的貝奧也算是識人無數,這種程度的觀察技巧還是有的~
然後就是他言語中那近乎於幼稚的天真,也不知道是生性如此還是在後天培養的過程中出了點兒什麼岔子,總之貝奧完全無法理解對方想象中的‘吟遊詩人’到底是一個什麼德行,難以想象這種類似於‘我爸爸很久很久以前是個大英雄,他屠好幾萬條惡龍’的童趣之言會從一個成年人口中說出。
惡龍並沒有好幾萬條,全大陸的龍族天天啥也不乾光生孩子玩也不可能,就算真能生出那麼一大堆,都給培養成邪惡勢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那些身為農夫或木匠並喜歡酒後吹牛辶的父親們這輩子踩死的蟲子加起來都不一定有幾萬隻……
吟遊詩人也並不知道那麼多古老而神秘的遺跡,否則還滿世界瞎溜達個啥,宅在家隔三差五畫張藏寶圖就足以富可敵國了……
綜上所述,貝奧覺得墨檀完全就是一個被大量故事所荼毒的、成天都在做白日夢的可憐孩子,當爹媽的得有多不負責任才能讓自己兒子發育成現在這樣?!
不過話說回來,有英雄夢的人多了去了,但有吟遊詩人情節的似乎還真沒幾個,麵前這位也算是個極品了……
於是結論顯而易見,這哥們兒人傻、錢多!
但不隻是這樣,貝奧還發現了一件十分令他意外的事……
就是這個小夥子的口才以及言語中的煽動力簡直可以說是令人驚豔的!
他之前那番話甚至讓貝奧產生了一種‘臥槽,原來老子是真麼偉大的人物嗎!?’的想法……
他的語言仿佛具有魔力,滿溢著能夠將他人卷入其中的情感~
他的表情真摯而絲毫不顯浮誇,就好像一位老友在對你暢談理想,讓人哪怕再覺得天方夜譚都發自內心的想要去相信與認同。
他的聲音溫和而儒雅,卻滿載著情感與激情,仿佛精神魔法般能夠直擊人心。
他是天生的吟遊詩人!
當然,前提是不被彆人賣掉或者餓死在路上的話……
原本想要再忽悠點兒賞錢的貝奧猶豫了,就像一個歌手正準備教訓某個砸自己家玻璃的混小子時卻發現對方有著一副天籟般嗓音時那樣,手上已經高高舉起的鋼琴就是砸不下去!
“哎~”經過了一番思想鬥爭的貝奧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苦笑著對墨檀搖了搖頭:“這位小兄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家境應該還不錯吧?”
墨檀點了點頭,臉色微微一黯:“還好,我的父母年輕時賺了些錢,他們似乎想讓我走上和他們相同的道路,但我不喜歡那種被束縛的生活。”
貝奧雖然想忽然來上這麼一句,但嘴上卻還是繼續問道:“於是你是離家出來的?”
墨檀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想做一個你所向往的吟遊詩人?”貝奧乾笑著問道:“率性有灑脫?自由而浪漫?”
“是的!”墨檀的臉上瞬間煥發出了光彩,他拿出了自己之前從帕托城某家雜貨店順來的小豎琴,笑道:“我連樂器都準備好了,您覺得豎琴和特魯琴哪種比較適合我?”
貝奧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衝墨檀擺了擺手:“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為什麼!”墨檀原本就略顯蒼白的臉龐頓時又少了點血色,連忙追問道:“您覺得我並沒有天賦麼,我可以……”
“跟那些無關。”貝奧摸了摸自己長袍上那已經有些開線的領口,搖頭道:“吟遊詩人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浪漫,雖然的確可以稱得上是自由,也勉強可以說是無拘無束,但大部分人卻並不會過得有多好,比如說我……”
墨檀愣愣地看著他。
貝奧輕撫著自己的領口,苦笑道:“我這件袍子已經穿了七八年,不換掉它並非因為這是母親親手縫製的,原因隻是我沒有錢而已,也許今天我會在這間酒館老板的招待下好好吃一頓順便喝上兩杯,但明天晚上我可能就會餓肚子,很多時候就算說上幾個小時的故事也許都換不來半分錢,而一塊最便宜的黑麵包則需要整整兩枚銅幣。”
“不應該是這樣的。”墨檀顯然有些難以置信:“我遇到過很多吟遊詩人,我的母親總是……”
“你的母親一定是一位慷慨的體麵人。”貝奧微笑著打斷了他:“但大多人都是因為不那麼慷慨所以才變得體麵,生存與浪漫從來都不是一對同義詞,也許我能告訴人們幾百年前某個國度的歡慶舞會有多麼盛大,但這與我從沒有喝過一口超過兩銀幣的酒並不衝突。”
墨檀沉默了。
貝奧有些歉然地笑了笑:“我並不願打碎你的理想,但作為剛才那一金幣的回報,我想自己有義務告訴你這些,這個世界並不像一個處尊無憂的年輕人那樣單純。”
“那些故事呢?”垂頭喪氣的墨檀有些消沉地問道:“那些故事也沒有那麼單純麼?”
貝奧聳了聳肩:“故事總是單純的,它隻是沒那麼真實而已,吟遊詩人的故事中從沒有提到過那些英雄與魔王吃喝拉撒方麵的內容,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真的不需要上廁所,還有很多史詩壓根就是編出來的,哪怕真實存在著的事跡也沒那麼多可歌可泣,我說從天上掉下來的巨龍是被勇士一箭射下來或者一腳踹下來的,但它萬一是累的呢?”
“那剛才在酒館中的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墨檀輕聲問道:“您是聽說來的?自己編的?還是親眼目睹?”
貝奧猶豫了一下,隨後忽然笑了起來:“看來你還沒有死心,好吧,告訴你也沒關係,剛才那個故事的內容大體上確有其事,而且就是在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