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猜測,可能正是在深圳的這幾個月,讓陳燕感到了生活的不易,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有著鐵飯碗的伴侶,一個不再奔波的家庭,一個安安穩穩的依靠,與愛情相比,那是更有誘惑力的。在經曆過真正的社會浪潮洗滌過之後,麵包重要還是愛情重要呢,顯然她選擇了麵包,說實話,這也是人之常情啊,試問有多少人願意跟著一無所有的你顛沛流離,一起打拚呢?
早上起來的時候,周康已經為我準備好了兩百塊錢,說他暫時隻有這麼多,前幾天才買了個bp機,如果還不夠就再來找他,他還有幾天就要發工資了。我連忙說,夠了,夠了,雖然我龍崗旅館裡的存折上還有300塊,不過暫時不能還你錢了,我找到工作後發了工資就還你。
周康拉著我的手依依不舍,叮囑我道,三哥,彆要求太高,先找份工作立足再說
我答應了他,互相留了聯係資料,便離開了。臨走前,周康拿了一大包曼妥思糖讓我帶著,足足有100多條,他告訴我說,這是他每天去車間巡查的時候,一條兩條的順出來的,這個把月就存了這麼多,這是範梅勒廠的新品,味道不錯,讓我拿著路上吃,下次見麵再給我帶。
同學之情,難表十一啊,我暗暗下定決心不要再要求那麼高了,如果真的再找不到工作,把手裡的這點錢花光了,那可就隻有睡墳地或者天橋底下了。
曆經幾番周轉和挫折,我的激情,熱情一點點被磨滅,但是還得在不斷的麵試。一天,我去了龍崗南聯附近的一家公司應聘業務員,在布龍公路旁的一座大廈裡邊,帶著忐忑的心情過去了。
幾關筆試,麵試下來,我已經不抱有希望了,因為最後一個環節的麵試,居然是才藝展示,這是什麼操作啊?招聘演員嗎?一群麵試的陌生人圍坐在一起,素不相識,大家都有點膽怯,也有點不解。
麵試的主管說,誰第一個來。
一片寂靜,無人回應,既沒有人站起來,也沒有說話。主管又問了第二次,第三次,還是沒有人應聲。
最後主管又掃了一圈,說,這也是我們麵試選擇的一個重要程序,還有,表演完才藝的人,就可以先回去了,等候我們的通知,我可以肯定的說,這個是個加分的項。
聽到這裡,我站了起來,雖然我平時很少唱歌,因為我不識譜,一是對唱歌沒有什麼特彆大的興趣,二是從小到大從來也沒有人教過這些,要說唱的有多好,那絕對是是自欺欺人,也就是平時順個大溜,裝裝樣子的水平。
可是現在,留在這裡真的是一種莫名的折磨啊,我想奪門而逃,可是在內心的深處又舍不得這個機會,最近這半個月來,經曆了那麼多的麵試,各種各樣的奇葩麵試,我也算見識多了。這家是不是兒戲,我不好說,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隻要你離開了,那可就什麼都沒有了奧,包括之前的所有努力和付出,所以說,我還有彆的選擇嗎?
第一個,很好,你叫唐正天吧?那個笑容燦爛的主管,示意我走到大家麵前。
我點了點頭,然後徑直走了出來,索性把心一橫,來就來唄,程咬金還有三斧頭呢,我平時也跟著回民剛哥他們幾個經常在宿舍裡瘋啊,鬨啊,剛哥最喜歡唱兩首歌,一首是《男兒當自強》,一首是《笑傲江湖》。他幾乎每天都要哼幾遍,特容易引起眾人的共鳴,每次一到,整個宿舍就都跟了上來,那聲音,那氣勢,似乎都要把宿舍的天花板給震了下來,引得從門前經過的同學不時的駐足側目注視。
所以說,我也算是爛熟於胸了,可以說是信手拈來,自我感覺還不錯呢,對,就來這個吧。於是,我麵向大家,來了一首《男兒當自強》,就當做給自己打氣吧:
傲氣麵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膽似鐵打骨如精鋼,胸襟百千丈,眼光萬裡長,我發奮圖強做好漢
做個好漢子,每天要自強,熱血男兒漢比太陽更光,讓海天為我聚能量,去開天辟地,為我理想去闖
看碧波高壯,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我是男兒當自強,昂步挺胸,大家做棟梁做好漢,用我百點熱,耀出千分光
做個好漢子,熱血熱腸熱,比太陽更光,讓海天為我聚能量,去開天辟地為我理想去闖,看碧波高壯
哈哈哈哈哈,笑出來的都是淚啊,大家能知道我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把這首歌唱完的嗎?在那一刻,我打定,自己即使被錄用了,也不來這樣的公司,這都是什麼什麼啊?
唱完之後,我頭也不回的就跑掉了,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不去理會任何人的議論,嘲笑聲也罷,讚揚聲也行,都不管了,跑就對了。
南聯離龍崗不算太遠,我就這樣順著布龍公路走了回去,到了落腳的小旅館,爬上床,靜靜的躺在那裡,沒有一點心情,什麼也不想做,就是發呆,覺得自己挺失敗的,找了那麼久,連一份工作都找不到,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我的運氣就這麼差呢?為什麼老天爺也不眷顧我一下呢?
心中充滿了憂愁,想找個人去訴說訴說,一解胸中的鬱悶之氣,可是能去找誰呢?再說了,即使有這樣的一個人選,我又怕說了,被人嘲笑,被人勸。
實際情況是,在這陌生的離家幾千裡的南國都市,我舉目無親,孤獨無依,那一份淒涼能向誰去傾訴呢?抬頭望去,孤獨無依,一葉扁舟,萬裡飄蕩,潮起潮落,風輕雲散,雖有紅顏,何時相伴?
7月12號,無奈之下,隻有再次放寬條件,我到惠東白花鎮一家台資廠麵試。好遠啊,從龍崗坐車要2個多小時,上了開往惠東的小巴,我才非常深刻地體驗到了中國人的可壓縮性和可忍耐性,就像後來流行的段子所言,中國人隻要給上那麼一丟丟空間,都足以藏得下千軍萬馬。
我記得那車裡麵,擠滿了人,人在車裡,就像真空包裝的貨物一樣,完全沒有什麼活動的空間。因為龍崗到惠東的車很少,一個多小時才有一班車,所以隻要能擠進來,大家都要上來,不然錯過了這班車,就要再等一個多小時啊。
這是一家做電解電容的工廠,名叫立隆電子,有1000多人,圍繞在立隆周圍的還有5,6家廠,有極板廠,線材廠,變壓器廠,二極管廠等,還有一家包材廠。
後來我才搞明白台灣人來大陸投資的操作模式,一般情況下,一家成熟的大工廠,都會有很多固定的,已經合作了很多久的上遊配套廠商,他們之間配合默契,知根知底,甚至彼此之間互相持股,這樣就更加緊密的把他們綁到了一起。
這樣做的好處有三,首先,不用再把大量時間浪費到找供應商,談價,看貨等上麵了,就是這幾家了。
其次,因此彼此合作的時間長了,對彼此的質量要求都一清二楚,就不要再天天叮囑,日日嘮叨了。
最後,大家形成了一個集團,才能把蛋糕做大,有錢大家一起賺嘛。
所以其中一家主導的工廠會先過來大陸考察,談判,花上極低的價錢搞上那麼一塊地,外加極其優惠的稅收等政策,他們整個集團就會一起動作,而且效率極高,因為專業的人負責專業的事,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投產,量產,獲利。
我應聘的職務是業務跟單,給我們麵試的台灣經理叫李正煌,之前在龍崗職介所已經見過了。他40來歲,一副金絲眼鏡,方臉,劍眉,三七分的頭,兩鬢的發稍處有那麼幾根不太顯眼的白發,打眼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不苟言笑,做事認真,對人嚴厲的人。
因為在龍崗遞交簡曆的時候,已經初步麵試了一下,所以到了工廠,麵試很順利,一次性就通過了,工廠給出的工資待遇是1000元。當李經理問我的意思的時候,我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畢竟也比在成賢時候提高了200元,而且工廠是包吃住的,每禮拜上六天班,禮拜天休息,加班同樣是沒有加班工資的,每月10號發工資。不過工資不發現金,報到的時候特意讓我們去離工廠5,6裡路遠的白花鎮上的一家什麼商業銀行開了張存折,說我們的工資以後會每個月準時打到存折裡。
這麼算來,工資比之前多了,上班時間比原來少了,從各方麵來說,確實也算是提高了一個檔次的,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有點太遠了。可是周康說的對,坑梓那家香港廠是彆指望了,即使我被錄取了,最起碼也是一個禮拜後的事了,我真的等不起了。
所以我稍一考慮,就是痛快的答應了,打定主意,我回到龍崗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就拉著箱子來立隆電子廠正式上班了。
公司這次一共招了10個人,不知道公司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的,這10個人恰恰被五五分成了兩撥,一撥是從惠州職介所招過來的,一撥是和我一起從龍崗招進來的,一個叫胡宗乾,一個叫陸曉陽,一個叫汪榮華,一個叫陳江南。
是公司故意給分成兩個陣營,還是巧合,一開始我也沒有細想,管他怎麼考慮的,我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首先,大家都是男孩子,年紀都差不多的,其次,龍崗這一撥還給分到了同一間宿舍,大家一起進廠,都來自龍崗,所以很快彼此之間就摸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