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那麼久才得到這個喜訊,奇怪的是,我現在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有的不是劫後重生的慶幸和歡愉,卻是曆經波折,趟過九九八十一難之後的淡定和思考,我以後到底要走什麼樣的路,自己要怎麼去規劃,怎麼去學習,怎麼去實現呢?
我們都是平凡的人,但是又都不甘於平庸,我們幾個是在絕望之中來到了這裡,但是一切都可以變,唯有我們那改變命運,開天辟地的夢想不能變。
一切都可以長,唯有我們那恃才傲物,孤芳自賞的傲氣不能長。
一切都可以老,唯有我們的那顆胸懷大誌,力爭上遊的心不能老。
一切都可以退,唯有我們的乘風破浪,九死不悔的前進腳步不能退。
雖然我還不知道前方等待著我的是什麼,但是回深圳是必須的。雖然工資僅僅比現在多100塊,但是總比待在這樣一家言而無信,自從把我們招來了之後就束之高閣的工廠好吧!走,一定要走,堅定不移的走。
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現在和一個月前,兩個月前,半年前有些不同了,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了,更寬了,更廣了,不再局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了,這是不是說明經過這麼多波折之後,我變成熟了?學會思考現實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不切實際,天馬行空,既以物喜又以己悲啊?有句詩說得好:登山鑿石方逢玉,入水披沙始見金。
人生沒有真正的絕境,無論遭受多少艱辛、經曆多少苦難,隻要心存盼望,相信自己就總有一天能走出困境,讓生命重新開花並結出碩果。誰的時間,掌握在誰的手裡,心若不動,世界無恙。這世界沒有誰容易,感恩經曆的挫折和苦難,這都會成為日後的財寶。
回到宿舍,一邊洗臉,一邊和哥幾個一說,他們露出的是羨慕,不舍和無奈,羨慕的是我終於解脫了,不敢說前途一片光明,但是總算是走出了這片泥沼了吧。不舍的是,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個來月,可是我們幾個之間已經建立了不淺的友誼了啊,而且還是在貧困潦倒的時候,俗話說得好,在彼此無所求時候建立的友誼更經得起考驗,更值得珍惜。
還想起了我們一起進廠,一起下放車間,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吹牛x無奈的是,他們還要繼續呆下去,還要默默的等待命運的裁決。今天晚上我是不準備去上班了,好好歇上一歇,然後明天一早就去辭職。
這幾個哥們,他們的名字我現在依然清晰的記得,一個月後,我回來這裡領工資時候,曾經又見過他們一麵,從那之後,除了汪榮華,另外幾個就真的再也沒有見到過了。
汪榮華後來是實在忍受不了,大概兩個月後終於辭職了,回到了龍崗,當時我也在龍崗一家加拿大公司上班,所以接到他的傳呼後,就抽空見了麵,聊了聊,再後來很快隨著我更進一步,進了關,工作忙碌,時間緊張,又隨著bp機的突然退出市場,迅速消失,慢慢的也就失去了聯係。
雖然很激動,特彆是在這困頓迷茫之時迎來了好消息,也很慶幸終於要離開這個魔鬼般的地方了,可是這一夜我卻睡的極好,難得的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就起來了,薄薄的晨曦剛露出頭,天邊是一片淺的金紅,風一小綹一小綹的,把樹葉吹得颯颯颯颯地響,廠房周圍栽了一大排的月季花,盛開著紅的粉的黃的花,一大朵一大朵,一大朵又一大朵,一大朵外還有一大朵,有一種大呼小叫的開心,叫人耳朵鼻子眼睛一時忙不過來。
我和哥幾個一一告彆,老胡和陸曉陽說他們留了我的傳呼號了,等他們回龍崗的時候或者以後我再來惠東的時候就還我錢。我說好,你們現在也缺錢,不用著急,什麼時候有錢再還唄。
行李很簡單,就是一個箱子,一個背包,把行李放到門衛室,章隊長睜大了眼睛,問道,兄弟,你這是弄啥的?
我笑了笑,說,老哥,多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我要回深圳了,以後去深圳玩記得找我奧。
這保安隊長連忙拿出紙筆記我的傳呼號,一邊記還一邊嘟囔著,說,我就說嘛,你們這些大學生怎麼會安心在車間做那麼久呢,有空我得去找吳經理反映一下,這樣子可不行啊,完全違反了佛洛依德說的人儘其才的定律啊。
無論這章隊長說的是真心話也罷,還隻是為了恭維我而已,無所謂了,我有必要一定要去搞個清楚,問個明白嗎?說句憑良心的話,在這段時間裡,章隊長給了我很多的照顧,也給我帶來了很多的歡樂,製造了很多的笑點,讓我在這段人生最黑暗的階段裡,能夠咬緊牙關堅持下去,身處逆境卻沒有垮掉,這裡有他的一份功勞,我真心的要感謝他!
從章隊長那邊出來,我直奔辦公室,剛一邁進大廳,就看見丁小藝正在那裡偷偷摸摸的低著頭一邊吃早餐一邊翻著什麼文件呢!我放輕腳步,慢慢的走到跟前“噔噔”用手指頭敲了敲桌子邊,把這個丁小藝嚇得一哆嗦,馬上放下包子,拉過旁邊的文件夾蓋上,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乖乖,她這一頓手忙腳亂的操作,把我逗樂了,同時也有點傷悲,可見她平時被那管薇給嚇成了什麼樣子了。她聽到了笑聲,可能知道了不是管薇,便抬起頭來一看是我,自己也笑了,門牙上還沾著一片青菜。
我告訴她,你牙上有青菜奧,這可是前台人員的大忌喔,等下被管薇看到,又要過來罵你了。
她趕忙閉上嘴,拿出一片紙巾,在牙上擦了一圈,然後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給我看,問道,還有嗎?還有嗎?
我故意逗她道,有,有,這邊還有呢
丁小藝又用紙巾擦了幾下問我,還有嗎?
我說,你這孩子,怎麼越擦越多啊,咋弄的啊?現在一嘴都是的了。
這個時候她才明白我在逗她,裝作生氣的樣子,嘟著嘴不滿的說道,唐哥,怎麼連你也來欺負我啊。
我鼻子一酸,心想,可憐的小家夥,以後怎麼生存啊,嘴上卻溫柔的說道,沒有了,你怎麼這麼不經逗啊。小藝啊,我今天就要走了喔。
丁小藝頭一歪,問道,走?走哪裡啊?車間嗎?
哎呀,傻丫頭,不是的,我要回深圳了,今天就是來找李經理辭職的。
不會吧,你都要走了?才來一個月啊?為什麼要走啊?她哆哆嗦嗦的顫抖著鼻翼,裂開了小嘴,一副欲哭卻哭不出來的樣子。
我趕忙伸過手去,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道,傻丫頭,哭什麼啊?以後我在深圳混好了,你就過來投奔哥哥,保證沒有人敢欺負你,行不行啊?
嗯,可是連你都要走了,我在公司就再也沒有朋友了,再也沒有人和我說話了,也沒有人願意幫助我了啊。她小嘴撇著,傷心的說道。
小藝啊,咱不能總想著等彆人來幫助咱們啊,咱們要靠自己啊,學的慢,不怕,關鍵是不能停止自己前進的步伐,知道嗎?
嗯,我知道,唐哥。
你想想你自己都能從那麼遠的地方來到廣東,這已經很厲害了啊。我敢說很多人都不如你的,你還怕什麼啊?
真的嗎?可是組長她們都覺得我笨,看不起我。
關鍵咱們自己要看得起自己,再怎麼著你也是大學生啊,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幸存者,辛辛苦苦的上了那麼多年學,你一定是比很多人強的,相信自己啊。
嗯,唐哥,我知道了。丁小藝已經帶著哭腔了。
還有啊,小藝,不管彆人給咱安排什麼工作,你記住一定要學到有用的知識,而且不能等著彆人來教你,要自己主動去學。
嗯,我知道了。
好了,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去辭職了,李經理在辦公室嗎?
李李經理他們都去會議室開會了。
好的,那我過去了,加油。我對著她做了一個振臂的動作。
我快步來到會議室,看到房門緊閉著,裡麵傳來了李正煌嚴厲的訓斥聲,我敲了敲門,等到裡麵答應了一聲便開門進去了,一看業務部和采購部的諸位仝仁都在呢,馮楚南坐在角落裡,拿著紙筆在記著什麼。
李正煌一看到我,皺著眉頭瞪著眼問我道,你來乾什麼,不去上班?
我鎮定了一下,說,李經理,我想問問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調回辦公室?
李正煌頭一扭,不耐煩的說,到時候我自然會通知你們的,你現在的工作崗位應該是在車間才對吧。
我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下來,我就這樣冷冷的與李正煌對峙著,我想此時此刻我的眼睛裡一定是充滿了激越,衝動,我曾經屈服於命運,聽從於命運,甚至幾乎被命運折磨的精氣神都快喪失殆儘了,可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而我確實真的很努力,學理論,做文件,勤溝通,勇交流,為自己能留在公司,哪怕是幾個月,我也要堂堂正正的活,認認真真的做,勤勤懇懇的忙,可是你,李正煌經理,讓我的努力付之東流,讓我感覺一切努力都是白費,讓我認定了自己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我焉能再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