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老官差_一品布衣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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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老官差(1 / 1)

直至天色昏黃。徐牧一行人才繞開難民,狼狽地奔襲到了望州城下。慶幸是營兵接防,城門附近的難民,已經被一身袍甲的營兵,蕭清殆儘。“開、開城門!”徐牧還沒開口,馬車後的李小婉,已經帶著哭腔,高聲喊了起來。在奔逃的一路上,她所見到的慘像,足以讓她幾個日夜,不敢閉眼睡覺。死了很多人,無頭的,斷肢的,被刨腹的,吊在樹上的,趴在溪河裡的……她生於官宦世家,自小看到的都是富貴人的生活,哪裡見過這等光景。“開城門啊!”範穀和汪雲也急聲大喊,比起李小婉的表現,他們更加不堪,範穀還好些,汪雲已經嚇得褲襠都濕了。徐牧沉默地坐在馬車上,旁邊共乘一騎的周遵周洛,也儘是一臉擔憂的神情。若是無法入城,天色晚了又趕不回莊子,荒山野外,會極度危險。三四隊守城的營兵,滿臉蕭殺,領頭的都尉舉著火把,冷冷走近之後,麵色越發地沉。“哪兒來的人!”“四通路,老馬場。”徐牧語氣冷靜。若是麵前的都尉多疑些,指不定就要把他們趕走。“可知望州有災!此時入城作甚!”“找府官!我乃是官眷!”李小婉搶聲道。徐牧暗罵了句白癡。果不其然,無法拿出官眷公證的李小婉,在幾隊營兵的冷視下,嚇得急忙縮回馬車裡。“官爺兒。”徐牧堆上笑臉,急忙下了馬車,心疼地將小半袋銀子,塞到都尉手裡。“官爺,我是四通路小酒坊的東家,你瞧著我馬車上的酒,這生意要是再不開,莊裡人得餓死了。”都尉接過銀子,拋了幾下之後,臉色稍稍緩了下來,待又檢查了一遍私酒,確認無問題之時,才麵無表情地點頭。“入城小心些,莫要亂攪事情。務必記得,須儘快出城。”“官爺放心。”“入吧。”徐牧鬆了口氣,讓司虎緩緩駕起馬車,駛過護城河上的懸索橋,一行人,總算有驚無險的,入了望州。“這些營兵!真不講理!”李小婉還在生氣,喋喋不休了一陣,又突然想起什麼。“喂,徐坊主,先去官坊那邊!”“我正是這麼想。”徐牧乾脆利落地點頭。一想到這三個祖宗馬上要剝離關係,他就忍不住地很開心。“牧哥兒,都無人了。”馬車駛過斑駁的石板路,不同於往日,原本的繁華的鬨市街,一下子變得空落落起來。要知道,以前在望州的時候,即便是深夜了,都會有不少小攤販,支起攤兒,賣些煮麵以及雜糧糊糊。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舉目之下,死寂得可怕,偶爾有酗酒的老酒鬼,趴在冰涼的石板上,發出撕裂胸膛的咳嗽聲。“才黃昏天,連巡街的官差都不見了。”周遵顫聲吐出一句。徐牧麵色發沉,不敢再耽誤,讓司虎催了馬,繼續往官坊的方向奔去。可惜到了官坊,麵前的景象,讓徐牧更是失望。偌大的望州官坊,此刻,隻剩下當初那位錄地契的老官差,正抱著一盞油脂燈籠,坐在官坊前的椅子上。似是睡著,又似是垂頭不想言語。馬車停下,一行人匆匆走下來。“前輩。”徐牧猶豫了下,走近兩步,躬身抱拳。連著喊了三聲,老官差才迷迷糊糊地睜了眼,舉手抹去眼裡的濁淚。“列位——”老官差嘶啞開口,沒說完半句,便將目光定格在徐牧身上。“我記得你,老馬場小東家,先前是個棍夫……我想想,你叫牧、牧?”“前輩,徐牧。”“哈,記起了。”似是來了人,老官差難得歡喜一場,起了身,佝僂身子打著油脂燈籠,把人往官坊裡迎去。後頭的李小婉剛要急聲發問,被徐牧眼神一瞪,活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前輩,怎的不見官差了?官頭田鬆,還與我相熟的。”“無人了,都無人了。前些天便出城了的,這些個吃皇俸的,都是不吊卵的貨。”“府官呢?還有許多官丞?”李小婉終究忍不住,小聲開口。“都走了的,整個望州城,現在被營兵接防了。城裡大戶,也都走光了的,即便窮些的人,也不敢留在城裡,嚇得都跑了出去。”“那前輩為何不出城?”老官差停下腳步,回過頭,臉龐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悲壯起來。“我自十七歲起,便在官坊敲章,每月半錢銀子漲到了八錢,天亮了便坐著開坊,天暮了便點燈籠關坊。”“嘿嘿,清水橋的石板,我數過的,曾踏壞了十七塊。”“城東的閘樓下,我貼過的官榜,至少有上千張。”“清館的老鴇子,我愛了八個。”“我走不得了。”老官差喘了口氣,顯得越發步履蹣跚。徐牧急忙上前,扶住老官差的身子。“那一年我二十有四,有北狄人繞過雍關,欺我望州無軍。我一個生氣啊,便提了樸刀,跟著大家夥一起去打了,殺得北狄狗掉頭就跑。”“後來,後來大紀就打不過了。”老官差臉色痛苦,“老秀才沒瘋之時,便時常與我說。大紀打不過北狄,打不過了,是因為我等紀人的心中,早已經沒有了長城。”徐牧靜默而立。後頭的三個書生,以及司虎等人,也皆不敢多言。“且、且入坊吧。”老官差重新邁步,倔強地拒絕了徐牧的扶持,依然走得踉踉蹌蹌,那把彆著的樸刀,也如同他的年紀,生鏽得沒有了刀鋒。“且住一夜,明日便出城吧,差不多了,差不多整個望州城的人,都要跑完了。”“多謝前輩。”徐牧認真拱手。“小棍夫,田鬆與我說過,你好似打贏了山匪,嘖嘖,我大紀多幾個像你這般的好漢,又何愁邊關不穩。”老官差搖搖晃晃,打著油脂燈籠,轉身往外走。“我雖老了些,但尚能抽刀殺敵,今夜,老夫便不關坊了。”徐牧側過頭,剛好李小婉也看過來,兩人同一時間,都是一聲重重的無奈歎息。

直至天色昏黃。徐牧一行人才繞開難民,狼狽地奔襲到了望州城下。慶幸是營兵接防,城門附近的難民,已經被一身袍甲的營兵,蕭清殆儘。“開、開城門!”徐牧還沒開口,馬車後的李小婉,已經帶著哭腔,高聲喊了起來。在奔逃的一路上,她所見到的慘像,足以讓她幾個日夜,不敢閉眼睡覺。死了很多人,無頭的,斷肢的,被刨腹的,吊在樹上的,趴在溪河裡的……她生於官宦世家,自小看到的都是富貴人的生活,哪裡見過這等光景。“開城門啊!”範穀和汪雲也急聲大喊,比起李小婉的表現,他們更加不堪,範穀還好些,汪雲已經嚇得褲襠都濕了。徐牧沉默地坐在馬車上,旁邊共乘一騎的周遵周洛,也儘是一臉擔憂的神情。若是無法入城,天色晚了又趕不回莊子,荒山野外,會極度危險。三四隊守城的營兵,滿臉蕭殺,領頭的都尉舉著火把,冷冷走近之後,麵色越發地沉。“哪兒來的人!”“四通路,老馬場。”徐牧語氣冷靜。若是麵前的都尉多疑些,指不定就要把他們趕走。“可知望州有災!此時入城作甚!”“找府官!我乃是官眷!”李小婉搶聲道。徐牧暗罵了句白癡。果不其然,無法拿出官眷公證的李小婉,在幾隊營兵的冷視下,嚇得急忙縮回馬車裡。“官爺兒。”徐牧堆上笑臉,急忙下了馬車,心疼地將小半袋銀子,塞到都尉手裡。“官爺,我是四通路小酒坊的東家,你瞧著我馬車上的酒,這生意要是再不開,莊裡人得餓死了。”都尉接過銀子,拋了幾下之後,臉色稍稍緩了下來,待又檢查了一遍私酒,確認無問題之時,才麵無表情地點頭。“入城小心些,莫要亂攪事情。務必記得,須儘快出城。”“官爺放心。”“入吧。”徐牧鬆了口氣,讓司虎緩緩駕起馬車,駛過護城河上的懸索橋,一行人,總算有驚無險的,入了望州。“這些營兵!真不講理!”李小婉還在生氣,喋喋不休了一陣,又突然想起什麼。“喂,徐坊主,先去官坊那邊!”“我正是這麼想。”徐牧乾脆利落地點頭。一想到這三個祖宗馬上要剝離關係,他就忍不住地很開心。“牧哥兒,都無人了。”馬車駛過斑駁的石板路,不同於往日,原本的繁華的鬨市街,一下子變得空落落起來。要知道,以前在望州的時候,即便是深夜了,都會有不少小攤販,支起攤兒,賣些煮麵以及雜糧糊糊。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舉目之下,死寂得可怕,偶爾有酗酒的老酒鬼,趴在冰涼的石板上,發出撕裂胸膛的咳嗽聲。“才黃昏天,連巡街的官差都不見了。”周遵顫聲吐出一句。徐牧麵色發沉,不敢再耽誤,讓司虎催了馬,繼續往官坊的方向奔去。可惜到了官坊,麵前的景象,讓徐牧更是失望。偌大的望州官坊,此刻,隻剩下當初那位錄地契的老官差,正抱著一盞油脂燈籠,坐在官坊前的椅子上。似是睡著,又似是垂頭不想言語。馬車停下,一行人匆匆走下來。“前輩。”徐牧猶豫了下,走近兩步,躬身抱拳。連著喊了三聲,老官差才迷迷糊糊地睜了眼,舉手抹去眼裡的濁淚。“列位——”老官差嘶啞開口,沒說完半句,便將目光定格在徐牧身上。“我記得你,老馬場小東家,先前是個棍夫……我想想,你叫牧、牧?”“前輩,徐牧。”“哈,記起了。”似是來了人,老官差難得歡喜一場,起了身,佝僂身子打著油脂燈籠,把人往官坊裡迎去。後頭的李小婉剛要急聲發問,被徐牧眼神一瞪,活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前輩,怎的不見官差了?官頭田鬆,還與我相熟的。”“無人了,都無人了。前些天便出城了的,這些個吃皇俸的,都是不吊卵的貨。”“府官呢?還有許多官丞?”李小婉終究忍不住,小聲開口。“都走了的,整個望州城,現在被營兵接防了。城裡大戶,也都走光了的,即便窮些的人,也不敢留在城裡,嚇得都跑了出去。”“那前輩為何不出城?”老官差停下腳步,回過頭,臉龐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悲壯起來。“我自十七歲起,便在官坊敲章,每月半錢銀子漲到了八錢,天亮了便坐著開坊,天暮了便點燈籠關坊。”“嘿嘿,清水橋的石板,我數過的,曾踏壞了十七塊。”“城東的閘樓下,我貼過的官榜,至少有上千張。”“清館的老鴇子,我愛了八個。”“我走不得了。”老官差喘了口氣,顯得越發步履蹣跚。徐牧急忙上前,扶住老官差的身子。“那一年我二十有四,有北狄人繞過雍關,欺我望州無軍。我一個生氣啊,便提了樸刀,跟著大家夥一起去打了,殺得北狄狗掉頭就跑。”“後來,後來大紀就打不過了。”老官差臉色痛苦,“老秀才沒瘋之時,便時常與我說。大紀打不過北狄,打不過了,是因為我等紀人的心中,早已經沒有了長城。”徐牧靜默而立。後頭的三個書生,以及司虎等人,也皆不敢多言。“且、且入坊吧。”老官差重新邁步,倔強地拒絕了徐牧的扶持,依然走得踉踉蹌蹌,那把彆著的樸刀,也如同他的年紀,生鏽得沒有了刀鋒。“且住一夜,明日便出城吧,差不多了,差不多整個望州城的人,都要跑完了。”“多謝前輩。”徐牧認真拱手。“小棍夫,田鬆與我說過,你好似打贏了山匪,嘖嘖,我大紀多幾個像你這般的好漢,又何愁邊關不穩。”老官差搖搖晃晃,打著油脂燈籠,轉身往外走。“我雖老了些,但尚能抽刀殺敵,今夜,老夫便不關坊了。”徐牧側過頭,剛好李小婉也看過來,兩人同一時間,都是一聲重重的無奈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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