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嫻雖問心無愧,但她總覺得,隻要王妃摻和此事,那她就很難得一個公正的結論。
然而事已至此,她無可逃避,隻能去滄瀾院走一遭。
到得滄瀾院,瑾嫻便見一女子戴著帷帽,看不見臉容,但從聲音能聽出,確是姚姨娘無疑。
姚姨娘一見她,便異常激動,哭啼著恨斥道:“瑾姨娘,咱們平日裡無冤無仇,無非就是鬥幾句嘴罷了,你怎可心生歹念,毀我容顏!”
此事來得突然,瑾嫻至今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姚姨娘這話從何說起?我怎就毀你容顏了?”
姚姨娘抬手掀開帷帽一側,瑾嫻這才發現她的眉骨額頭和臉頰上皆有紅疹,瞧著有些瘮人。
隻一瞬間,姚姨娘便放下白紗,滿腔悲憤,
“今晨丫鬟不小心摔斷了我的眉筆,她怕挨訓,便自作主張,將你所送的眉筆拿出來給我畫眉,哪曉得才用沒多久,我這臉上便奇癢無比,緊跟著就開始起紅疹,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不是眉筆的問題還能是什麼?”
姚姨娘信誓旦旦,堅稱眉筆有問題,可瑾嫻根本就沒動過眉筆,她總覺得這當中有蹊蹺,
“大夫呢?大夫是怎麼說的?”
在請徐瑾嫻之前,江心月已然差人去請了大夫過來,大夫診斷過後,隻道姚姨娘可能是得了花蘚病,
“草民方才仔細檢查過那支眉筆,發現眉筆上似乎有象牙紅,象牙紅莖間的汁液有毒,沾染肌膚很可能起紅疹,嚴重者甚至可能會潰爛,姚姨娘應是用了被象牙紅浸染過的眉筆,才會起紅疹。”
“象牙紅?”此物江心月有所耳聞,曉得那是劇毒之物,哪料這東西竟會出現在王府之中,
“這眉筆果然有問題!瑾姨娘,你可真是蛇蠍心腸,居然在眉筆上淬毒!”
“象牙紅是什麼?我根本沒聽說過,怎麼可能在眉筆上下毒?”瑾嫻一臉懵然,正色表態,
“王妃娘娘明鑒,害人終歸會有動機,我與姚姨娘無甚仇怨,為何要害她?”
姚姨娘兀自猜測道:“先前我與你拌過嘴,說你是庶出,你懷恨在心,才會伺機害我。”
“隻為拌嘴便害人,這理由未免太過牽強,我至於費那麼大的工夫害你嗎?”
單這一點,不足為據,姚姨娘苦思冥想,終於又想起一件事,“還有上次,我指認你打珍姨娘的耳光,幫珍姨娘做了證,之後你便被王妃禁足,此事你肯定也記著,認為是我害了你。”
若非她刻意提及,瑾嫻都快忘了這個細節,“你這是被害妄想症吧!打珍姨娘的人是我,我甘願受罰,何曾怨怪於你?”
“總之眉筆出自你織雲閣,這是不爭的事實,你的動機隻有你自己最清楚!”姚姨娘轉向王妃,哭訴道:
“王妃娘娘,我的臉被她毀了,還不曉得能不能恢複,求您為我做主啊!”
“王妃娘娘,我可以發誓,絕不曾在眉筆上下過毒,這眉筆送出去已有三日,期間發生過什麼,誰也不能保證。”瑾嫻之言一出,姚姨娘當即變了臉,惱嗤道:
“徐瑾嫻,你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自個兒給眉筆下毒,讓自己起紅疹,再誣陷於你?臉可是我的命啊!我就算要誣陷你,也不至於拿自己的臉冒險啊!”
江心月亦覺有理,“姚姨娘所言極是,沒有人會用自己的容貌做賭,徐瑾嫻,你才是最大的嫌疑者,休要推卸責任!”
王妃叫她來問話,隻問了一個大夫,這便下結論了?瑾嫻隻覺王妃的審問似兒戲一般草率,
“王妃娘娘,此事尚未查清楚,您就認定凶手是我,未免太過武斷!”
“人證物證俱在,還要怎麼查?狡辯無用,凶手除了你沒旁人!”
在瑾嫻的印象中,斷案可不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織雲閣和淩風閣內接觸過眉筆的人都有嫌疑,王妃尚未審問他人,怎就能斷定是我動的手?”
“在你來之前,淩風閣之人我已審問過,我自有論斷,還不需要你來教我如何判決!”被質疑的江心月惱羞成怒,揚聲下令,
“瑾姨娘謀害侍妾,忤逆本王妃,罪大惡極,罰其跪於院中,直至認罪為止!”
瑾嫻愣怔當場,隻覺王妃這處罰未免太過怪異,“我沒下過毒,為何要認?您這是屈打成招!”
徐瑾嫻一直不認,江心月隻好出此下策,“對付你這種嘴硬之人,就該用這種法子!”
看了看屋外烏白的天,知秋憂心忡忡,“王妃娘娘,外頭天寒地凍,若是罰跪,瑾姨娘如何受得啊!求您發發慈悲,饒了她吧!”
青茶被刺青,江心月顏麵儘失,加之榮王與她生了矛盾,已有許久未曾來過滄瀾院,新仇舊恨堆疊在一起,江心月越發憎恨瑾嫻,偏巧今日瑾嫻又惹上這樣的事,那就莫怪她狠心,
“犯了錯,就得付出代價!隻禁足對她而言太輕了,她根本不會消停,必得嚴懲方能震懾於她!”
江心月之意已決,瑾嫻彆無他法,認罪是不可能的,一旦認了,往後可就說不清了,眼下她隻能到外頭去跪著。
誠如知秋所言,院外北風肆虐,寒風如刀,饒是穿著厚厚的棉衣,她的腿部也能感受到地麵的寒氣,加之地磚堅硬,才跪了一小會兒,她的膝蓋和腿部便疼痛脹麻,難受得緊。
隨風襲來的寒氣直往人鼻腔裡灌,鼻翼瞬時酸澀得想落淚,僅僅一刻鐘,她的整個鼻頭和手腳皆是冰涼,僵硬到快要失去知覺。
更要命的是,外頭竟然開始飄起了雪花,冰涼的雪花落在她臉上和發間,沒多會子便化成了水,徹骨的寒意激得人渾身冒寒氣。
她不自覺的打著寒顫,知秋想要出去報信兒,卻被滄瀾院的人攔下,眼下知秋也走不了,王妃執意罰跪,這可如何是好?
知秋急得直掉淚,跪下向王妃求情,江心月懶得搭理她,“你既喜歡跪,那就陪你主子一起跪著!”
一旁的姚姨娘隔著帷帽的紗簾看到徐瑾嫻跪在雪地間,恨得牙癢癢,“你是不是覺得自個兒很委屈?我的臉都毀容了,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一個!我的臉若能複原則罷,如若不能,我定要毀了你的容顏!報仇雪恨!”
姚姨娘在說些什麼,瑾嫻已經聽不清了,隻因她已意識模糊,快要支撐不住,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瑾嫻”
那聲音空靈飄忽,忽遠忽近,還有些耳熟,是誰呢?
好似是章彥成的聲音,是他來了嗎?還是她太過寒冷,出現了幻聽?
就在她失去意識的一瞬間,她恍惚看到一抹堇色的身影衝至她身畔,她想看清楚那人的臉容,怎奈視線太過模糊,她根本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