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算什麼悄密之事,章彥成沒打算隱瞞,“因為榮王府的銀票與尋常銀票不同,本王跟商號下過指令,但凡有人拿榮王府的銀票去兌換銀子,便來上報。不知何故,姓賀那小子居然會拿著瑾嫻的銀票去商號,這才被掌櫃的送到了榮王府。”
說這話時,章彥成的目光移向瑾嫻,當時他隻顧忙著找人,並未仔細思量,現下回想起來,他倒有些好奇,瑾嫻為何會給賀正鬆一百兩的銀票,她讓他換銀票的目的是什麼?
至此,瑾嫻才算明白,原來章彥成給她的銀票是有記號的,尋常時候,隨便她怎麼用都無妨,他不會去過問,她也就沒察覺到這銀票不正常,一旦她逃走,一旦他下了令,她再用銀票,就很容易被發現。
所以她攢那幾千兩銀票又有什麼用?她本以為那是她下半生的保障,哪料竟是催命符!
假如她不用銀票,直接帶著雯玉離開,那麼章彥成就不可能找到她。
可往後呢?她若跟雯玉和孩子一起離開桃溪村,少不了要用銀子,即使她們順利離開桃溪村,到彆處的商號兌換銀子,大約也會被抓住吧?
所以這遝銀票就是一把繩索,將她牢牢的綁在了榮王府,所有的榮耀隻限於府內,一旦她離開,便會化為烏有,不複存在。
早知如此,當初她就該多攢點銀子,可銀子那麼重,她也不方便帶上路啊!
這事兒怎麼算都是死結,她以為自己已經逃離,殊不知,她一直在他手心盤桓,根本飛不出去!
思及此,瑾嫻的心頭一陣悲涼,她忽然覺得,自己所有的掙紮和謀劃都是一場笑話。
她以為人定勝天,以為命運可以改變,卻忘了這是封建王朝,皇權至上,尋常人再怎麼努力,都難以掙脫這桎桍!
從前她竟還有種,與章彥成相處久了,彼此了解之後,可以與他講道理,平等共處的錯覺。
即使後來,她終於看清,他不會為她觸動自己的利益,她也沒有太多的傷感,隻想著逃離都城,便可重獲新生。
未曾想,即便出了城,她仍舊無法擺脫他的控製,這一年多來,她這積蓄竟是攢了個空!
有些真相,剝開之時,鮮血淋漓,瑾嫻麵色慘白,怔在原地,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鶴鳴不懂外甥女想到了什麼,但看她麵色不大好,估摸著她與榮王的矛盾仍未化解,再說下去隻會更難堪,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打起了岔,
“由此可見,你與王爺的緣分未儘,你們能團圓,這都是天意。”隨後方鶴鳴又轉頭對榮王道:
“王爺,瑾兒她是女兒家,可能偶爾會使些小性子,還請王爺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莫與瑾嫻計較前塵。”
有些事,一旦發生,就會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不過章彥成不喜將私事道出,隻借口道:
“本王政務繁忙,沒空琢磨這些兒女私情,把人找回來,隻是給徐大人一個交代而已。”
他這借口說得冠冕堂皇,倒是沒讓瑾嫻難堪,也算給了方鶴鳴顏麵。
方鶴鳴是擔心瑾嫻回來之後受委屈,可榮王似乎並沒有因此事而嫌棄瑾嫻,反倒還讓她住在琅華院中,看來榮王對瑾嫻是真心在乎的,不論她做了什麼,他都會原諒,那麼方鶴鳴也就放心了,遂就此告辭。
章彥成留他用宴,方鶴鳴至今不願站隊,刻意與這些皇子保持距離,找了個借口,說是家裡還有事,先走了。
待他走後,章彥成這才問起瑾嫻,“遇見雯玉之事,你為何不告訴他?他可是你們的舅舅,終歸不會害雯玉。”
實則雯玉差一點就想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她又生生忍住了,“他當然不會故意害雯玉,但雯玉生子是大事,少一個人知曉,少一分危險。再者說,我也不想讓小舅舅牽扯其中,知道得太多,對他越不利。”
想了想,瑾嫻不免有些憂心,“王爺您不會把雯玉生子一事告知旁人吧?”
章彥成淡淡的瞥她一眼,沒應聲,轉身往書桌邊走去。
他沒答話,瑾嫻不免憂心,追了上去,“王爺……”
自她回來後,一直對他很冷淡,他不開口,她絕不會主動找他說話,今日卻追著他說,但也隻是因為她表妹而已。
章彥成英眉緊皺,抿唇默了半晌才道:“看心情。”
什麼叫看心情?言外之意還是在威脅她吧?
她聽他的話,他就不把那件事說出來,一旦她忤逆,他便會將雯玉生子一事公開。
章彥成此人陰晴不定,瑾嫻摸不準他的脾性,所以雯玉必須離開桃溪村,唯有遠離那個地方,章彥成找不到她,她才安全。
她在那兒的時候,還能帶雯玉一起走,但如今她走了,雯玉獨自帶著幾個月的孩子上路太難了,得有人護著才是,卻不知宋揚是否記得她的話,是否會帶著雯玉離開那兒?
事實證明,怕什麼來什麼,次日一早,天陰風沉,瑾嫻正在屋裡用朝食,方致遠突然求見,來找他姐,神色慌張的他顧不得行禮,進門便喊道:
“姐姐!出事了!姨母家出事了!她和姨丈都被宗人府的人抓走了!”
瑾嫻大驚失色,手中的筷子瞬時掉落,“怎麼會這樣?姨母她們犯了什麼事?怎麼會被抓走?”
那段時日致遠在外打仗,他對雯玉和信郡王的矛盾並不了解,“我也不大清楚,據說是跟雯玉妹妹有關,她不是失蹤了嗎?好像是有人找到雯玉了!”
雯玉?雯玉的下落隻有瑾嫻知道,不對,章彥成也知道!
瑾嫻心下一震,頓生不祥預感,難道是章彥成把雯玉的消息給泄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