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心疼,還是暗中嘲諷蘭容嫁的不好,蘭容又豈會看不出來?
這樁婚事,蘭容的確不滿意,但她既已接受,就不允許旁人來詆毀嘲笑,
“這可是皇上賜的婚,是無尚榮耀,我驕傲都來不及,又怎會覺得委屈呢?質子又如何?他是為了兩國邦交,才來咱們大堯為質,為了家國而犧牲小我,如此有擔當的男人,我隻會欣賞,可不會小瞧了他。”
王子為質,為世人不齒,所有人都看不起黎雲楓,認為他是南越的棄子,來到堯國之後,他的人身自由受到限製,他以為蘭容也會認為他身份低微,未曾想,她竟然會在眾人麵前誇讚他,將他捧得那麼高。
雖是虛偽之詞,但至少聽起來順耳順心。
那邊在談論他,他也就沒過去,省得兩廂尷尬。今兒個畢竟是回門宴,他得顧忌怡郡王府的顏麵。
當天晌午,黎雲楓被眾人灌了許多酒,他不便推脫,隻得一一喝下。
最後還是怡郡王看不過眼,替他擋了幾杯,勸了幾句,黎雲楓這才躲過一劫。
宴罷,賓客半散,一家人坐在一起喝茶,怡郡王府吩咐下人給七王子泡一杯濃茶。
蘭容看他坐姿沒那麼端正,半倚在椅子上,猜測他應是喝高了。
黎雲楓的確是喝大了,周遭人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他好像聽得很清楚,還能答話,然而下一瞬,他就忘了方才說了些什麼,整個人又暈乎。
寒暄了半個時辰,黎雲楓實在是撐不住,這才向老丈人請辭。
眼瞧著女兒要走,郡王妃這心底莫名酸楚,雖說女兒有些調皮,時常惹她生氣,但如今女兒嫁了人,往後就要住在彆人家,郡王妃一想起這事兒便難受得緊,忍不住邁過臉去,悄悄抹淚。
蘭容強掩下心底的不舍,勉笑勸道:“母妃您彆難過,女兒嫁得不遠,離家很近,往後定會時常回來看望您的。”
郡王妃很想見女兒,卻也不得不顧慮規矩,“傻丫頭,成了親便是夫家的人,哪有出嫁的閨女時常往娘家跑的呢?不曉得的還以為你嫁得不好呢!”
“規矩不外乎人情,蘭容想家的時候,小王自當陪她回來,看望嶽父嶽母大人。”
黎雲楓在旁勸慰著,蘭容依依不舍地與父母告了彆,而後乘坐馬車離開。
回去的路上,蘭容再也忍不住,默默落淚,黎雲楓遂將巾帕遞給了她,“你還會哭,證明這個家值得你留戀,而我離開南越的時候,沒有掉一滴淚。”
哽咽的蘭容吸了吸鼻子,不解的望向他,“南越沒有值得你留戀的人嗎?”
迷醉的黎雲楓唇邊溢出一絲苦笑,“父王一共有十七個兒子,九個女兒,有時候他連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會叫錯,他若真的疼愛我,就不會把我送來做質子,所以我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蘭容隱約記得,前日洞房那晚,黎雲楓好像提過一句他的母親,“那……你的母妃呢?”
提及母妃,黎雲楓眸光幽黯,“父王說,隻要我質子期滿,待我回南越之後,就將我母妃從冷宮接出來。”
“期限是多久?”
“條約上寫的是二十載。”這個數字,對於年方十八的黎雲楓而言,太過遙遠,“二十載,有太多的變故,冷宮的日子難熬,卻不知母妃能不能熬得了那麼久……”
蘭容也曾聽聞過冷宮的可怖,很多人進去就出不來了,要麼死,要麼瘋,那真不是人待的地兒。她不知該如何勸慰黎雲楓,隻能往好處去想,
“也許這當中會有什麼機緣巧合,你可以提前回國呢?”
黎雲楓也在期待著這樣的情形,儘管這希望很渺茫,他苦澀一笑,“借你吉言。”
想起一事,黎雲楓又道:“謝謝你今日幫我說話。”
這道謝來得莫名,蘭容不明其意,“我幫你說什麼了?”
“她們說我是身份低微的質子,你卻說我是為維護兩國邦交而犧牲自己,”這話黎雲楓自己聽起來都覺好笑,
“謝謝你把我捧得那麼高。”
原是那句話啊!他當時居然在場嗎?蘭容竟未發現他,“我隻是不想被她們笑話,我自己的日子,我可以過好,用不著她們瞎操心。”
蘭容有一說一,並未說是為他,而是為她自己,實則黎雲楓也能理解,兩人才成親,沒有感情基礎,她也不太可能真心幫他說話,唯有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或名聲,她才會發聲。
她沒有說場麵話,說的都是實話,黎雲楓就喜歡跟坦率的人相處,“你好像很樂觀。”
“那不然呢?整日的苦著一張臉,老天爺就會同情你,改變你的命運嗎?並不會!所謂命運,三分靠天,七分靠自己,隻有往好處去想,開心一些,給自己多留一些希望,這日子才能過得舒坦。”
黎雲楓也是這般,改變不了自己做質子的命運,所以他必須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在此吃喝玩樂,蹉磨人生。
“老天爺若真有同情之心,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受苦受難之人。”
“也許是世間疾苦太多,上蒼管不過來呢?你遠離故土為質,是為苦,但百姓們飽受戰亂之苦,經曆乾旱洪澇亦是苦。這世間的苦楚太多了,菩薩渡不過來,那我們隻能自渡,我始終相信,隻要心懷善念,終會有好報的!”
說這話時,她的眼睛瑩亮有光,黎雲楓本不喜歡聽這種大道理,但不知為何,這番話從她口中道出,竟沒那麼枯燥乾癟,他竟聽得很認真,甚至覺得自己對比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而言,似乎幸運許多。
所謂的苦難,大都是向上比,倘若向下比的話,這日子也沒那麼難熬了。
黎雲楓輕笑出聲,沒再言語,扶額倚在軟墊上,閉眸暫歇。
這邊廂,回府後的章彥成麵色沉鬱,瑾嫻見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