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類似的情況,瑾嫻曾有耳聞,
“其實很多人在失去至親的時候都表現得很平靜,甚至有一絲麻木,但在至親下葬之後,喪事都辦完了,過後的某一天,某一個瞬間,因為某件小事,某個場景,才會忽然意識到,至親是真的不在了。
這不是感情淡薄,隻是情緒遲鈍而已。再者說,你自小便與你的父親相處不多,且他又不是很疼愛你,你能感受到的親情太少了,所以他的離世對你的觸動不是很大。此乃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這兩日章彥成一直在自我懷疑,認為自己是不是很不孝,瑾嫻的話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大的安慰,
“多謝你安慰我,唯有聽你說話,我才能暫時平靜下來,不去想那些是是非非,爾虞我詐。”
“你太累了,的確該好好睡一覺。”說著瑾嫻輕拍著他,像哄小孩一樣的哄著他,還給他哼起了兒歌。
章彥成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著,“我聽下人說,你去看望景兒了?”
瑾嫻點了點頭,“去了,陪他玩了一會兒,他有些犯困,我把他哄睡之後才回來。”
說起此事,瑾嫻忍不住問了句,“我何時才能把景兒接回身邊來?我想一直陪著他。”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這幾日不太方便,你還得去守孝哭靈,沒工夫照看景兒。而且這擷芳殿隻是暫居,登基之後我肯定不會住這兒,應該會再搬,你所居住的宮殿也要仔細擇選,等到住處定下來之後,再把景兒接過來。應該不會耽擱太久,一個月之內吧!”
他給了個時限,瑾嫻這才稍稍安心,“那好,聽你安排,不著急,你先忙彆的事,等閒下來的時候再說。”
隨後瑾嫻又一次催他睡覺,章彥成的雙眼又澀又脹,單是睜著便覺費勁兒,隨即闔上了眸子,沒多會子便入了夢鄉。
先帝的靈堂中,守夜的章彥安麵色沉鬱,白日裡還有人喚他太子,到了夜裡,這太子就換人了,他又成了王爺。
其他人待他的態度也大有轉變,果然都是些見風使舵的。
看著靈位前的棺槨,章彥安心中的恨意陡增。自小到大,這個父親就沒給過他多少關愛,臨了竟又坑他一把,害得他鬨出這麼大的笑話,從雲霄跌至塵埃,他的尊嚴被摔得粉身碎骨。
他還曾對瑾嫻許諾,說要留她在身邊,如今他不是太子,不能登基,又該如何搶回瑾嫻呢?
他已經失約過一次,不能再失信於她,這個承諾,他必須做到!
當初母妃讓他爭皇位,他才被迫放棄了瑾嫻,如今皇位沒了,他沒什麼可顧慮的,這一次,他一定要不顧一切的把瑾嫻奪回來!
靈堂中的火光幽幽暗暗,映著他的臉,晦暗不明……
次日一早,章彥成早早起身,今日上午要為先帝更換棺槨。此乃大事,他必須到場,瑾嫻也得在場。
先前皇後崩逝,瑾嫻隻是一個妾室,無需參加喪儀,如今情況不同了,章彥成做了皇帝,那麼他後宅裡的女眷,不論側妃還是妾室,都必須來給先帝哭靈。
被軟禁在彆院裡的李側妃也得前來,再次瞧見李側妃,瑾嫻並未與她打招呼。
李側妃堅稱不是她謀害景兒,但她口說無憑,找不到真凶,那她便仍是最大的嫌疑人。
麵對她時,瑾嫻可擺不出什麼好臉子。李側妃也知道兩人之間誤會深重,發生這樣的事,瑾嫻會懷疑她是人之常情,她也不強求,默默的立在一側,跟隨眾人一起低泣。
給皇帝哭靈可不似尋常人家那般簡單,講究的是一個排場,一會兒立,一會兒站,嚎啕大哭還是低聲小泣,都是有規矩的。
起初瑾嫻不懂,生怕自己哭得不夠傷心,竭儘全力的去哭,沒多會子她便覺得腦仁疼得厲害,頭也有些發暈。
蘭容走了過來,小聲提醒她,說是得學著假哭,不能一直真哭,真哭人會受不住的。
這樣的場合,蘭容參與過好幾次,她已經有了經驗,曉得該如何使自己不受累。
瑾嫻暗歎哭也是有門道的,疲憊的她到一旁喝了些水,潤了潤嗓子,而後又回去繼續跪在那兒。
幸得知秋有先見之明,曉得她跪久了肯定傷腿,早上更衣的時候便提前給她綁了護膝,她這膝蓋才不至於那麼遭罪,可是跪得太久,她的雙腿終究會有些酸麻。
不遠處的章彥成瞄見瑾嫻微微蹙眉,估摸著是腿痛受不住。
他想過去跟她說幾句話,可他現在的身份變了,皇帝的一舉一動,眾人都在盯著,他若是走到瑾嫻身邊,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轉向這邊,瑾嫻還怎麼去休息?
於是章彥成吩咐小允子,讓他帶瑾嫻去偏殿裡歇一歇,“不要立馬過去,稍等片刻,沒人注意時你再去。”
“是,奴才明白。”小允子躬身告退,默立在一側,趁著眾人哭得起勁兒時,他悄悄的行至徐側妃身邊,
“娘娘,皇上這會子不方便過來,他看您太累,特地吩咐奴才來帶您去歇一歇。”
瑾嫻止了哭聲,頗為詫異,她倒是想歇,然而除了太後之外,無人去歇,就連王妃都還立在那兒,瑾嫻哪好意思先走?
“我這會子離開,怕是不妥吧?”
“無妨,這是皇上的吩咐,您儘管去便是,旁人問起,皇上自有說辭。”
既如此說,瑾嫻也就沒再推辭,跟著小允子去了偏殿。
江心月的餘光瞥見這一幕,心下不悅,她還在想著找個什麼理由去歇歇腳,徐瑾嫻竟然先走了,她一走,江心月若是也跟著離開,豈不太惹人注意?
一旁的姚姨娘見狀,眸光微轉,而後主動過來對王妃道:“還請娘娘節哀,娘娘您哭得嗓子都啞了,要不先去喝口水吧!”
江心月佯裝推辭道:“不礙事,我得為先帝守靈。”
“您貴為皇後,乃一國之母,可得保重身子。守靈固然重要,可也得適可而行,喝口水不妨事的,先帝會體諒您的一片孝心。”
姚姨娘十分識趣的再三請她休息,江心月便順著台階而下,轉身往一旁走去。
苓鳶在旁相扶,姚姨娘也跟了過去,借著扶王妃的檔口,順道也去歇一歇。
苓鳶就知道,姚姨娘沒那麼好心,她肯定是自個兒想休息,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才借著王妃的由頭,給自個兒行方便。
江心月也不在乎這些,姚姨娘極有眼色,很多時候還會幫她出氣,也算是個有用的,至於姚姨娘的目的是什麼,不重要,隻要兩人一致對外,這就足夠了。
進得偏殿,姚姨娘故作驚詫,“哎?我說怎的半晌沒瞧見徐側妃,原是躲這兒來了。”
知秋當即糾正,“我家娘娘才進來一小會兒,哪有半晌?”
姚姨娘譏誚一笑,“這王妃還沒休息,你就先王妃一步,不太妥當吧?沒得讓人以為你比王妃還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