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貿生涯!
1965年7月初,初中總算是念完了,中考也熬過去了。在教學改革的優惠政策下即畢業考試加平時成績相結合來決定學生是否畢業。即考試不及格但平時成績不錯也可以算畢業。在老師的照顧下,我們班有不少同學受惠於此,當然也包括我。就是老師在平時將這些同學單獨叫出來,告訴我們一些題的答案,不管你懂不懂,也不管你會不會,第二天一上課,老師點到你的名字,你或起立作答或到黑板上書寫,即使不全對但總能得3分,記的用心點沒準還能得到4分或5分呢!俄語老師、數學老師都這樣幫助我們這些倒黴的學生,化學、物理在初中時不算主科,到了高中才成為主科,老師也就不管了。在這種大環境下,真苦了我們班那些想上高中的好學生,他們在初三這一年裡幾乎得不到回答問題的機會!
中考決定著學生們將來是否能考上高中、中專、中技、半工半讀或就業。我原本就什麼學也不想上,隻想著趕緊就業,上班、乾活、掙錢、幫我爸。可老師嚇唬我們,說不參加中考就不給分配工作,害的我們這些不願意參加考試的人每人交2元考試費,語文、數學、政治、外語各5角。中考的試卷難度可想而知,除了校名、姓名、班級、學號外基本無字可寫,半小時交卷後不知寒磣的玩去了。
不管考試成績如何,天知道中考得了幾分?我總算是畢業了。終於可以不上學了!晚上再也不會去做那些沒完沒了的作業了,書都撕沒了,作業本早就上茅房用了;再也不用背那些記不住的俄語單詞和變格變位了;再也不用去搞懂角邊角、邊角邊的關係了;再也不用望著那些大括號、小括號、平方、開方、圓周率去發呆了;終於再也不會被同學奚落、譏笑,窘迫的場景將一去不複返。學校啊!終於離開你了,再也不用邁進這個讓我受儘淩辱、冷漠、心酸的大門,它使你失去自尊、感覺不到溫暖、可憎的老師,你們再也無法整治我了。
考試通知下來了,當然什麼也沒考上,乖乖等待著分配工作。每天在上班後的憧憬中度過修馬路、砸蜂窩煤、運垃圾、到西山去種樹等等,乾一天體力活,出一身臭汗,吃飽飯,晚上一睡覺,再也不用動腦子,那得有多美呀!這就是我對工作的最高追求。
而現在是每天睡到八、九點才起,中午吃完飯幾個淘友就來了。淘友當然都是落榜生。我們一起去什刹海遊泳、去景山爬萬春亭、去北海上白塔,四九城的瞎轉悠!累了就坐在家門道兒那兒侃大山,由封神演義到聊齋,由紅樓夢到鏡花緣,七大洲、五大洋、法蘭克福、熱那亞,就沒有不聊的;還時不時因為世界上哪個樓最高、那條馬路最熱鬨、哪兒最好玩、哪兒的東西最好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得麵紅耳赤……
無聊的我們度過了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快到7月底了,侯錦鳥接到了工作通知書,在王府井做點心;進入8月,劉秀美、張一分到北京電影洗印廠;王燕凹分到人民日報社;莊重分到西山林場;辛玉州、宋鐵根去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葛希魚在中國原子能研究中心;李壽全分到科學院下屬的一個工廠;劉彥武分到公安部下屬的一個工廠;張華到服務局學做飯;彆的班的、其他學校的、胡同裡的沒考上學的男男女女都被分配工作了,唯獨沒有我……
9月1號後,胡同裡靜下來了,什刹海也沒多少人了,公園裡也消停了下來,學生進了學校,有工作的人進了單位,我呢?通知書呢?找誰去問?無奈的我坐在院裡發呆,院子裡靜悄悄的,家裡隻有我和我媽,吃起飯來索然無味,睡起覺來翻來覆去,該做點什麼!我不知道……
每天早晨起來都感覺一片茫然……出門溜達,彆給自己找煩,彆給媽添堵,彆給街坊四鄰找話茬。出門順著北新橋往南走,過東四再往南到東單,拐彎往西,路過天安門再過中南海,望著電報大樓的報時鐘發呆。由西單往北拐到了西單商場,不敢進,因為兜裡沒有一分錢,怕碰見賣冰棍的犯饞,走到了平安裡往東走,都到北海後門了還不見多少人,走到地安門後又奔鼓樓,已經非常疲憊了,但不走也不成呀,煩惱暫無蹤影,心裡隻想喝水吃飯。又走了3裡地北新橋,終於到家了。我這樣隔三差五的走一趟,消磨時間,好像此時的時光不那麼美好了。
9月18號的清晨,郵遞員的一聲“李光宇的信”喚得我跳出家門,從郵遞員手中接過一個淺色的牛皮紙信封,右下側印著紅色的“北京市對外貿易局”字樣,左上方寫著北京市東城區香餌胡同86號,中間寫著李光宇收。信封遞到我手中,興奮、沮喪、失落、無奈、彆扭……真是五味雜陳。
興奮的是我也有工作了,我也可以掙錢了;失落的是彆人都是去工廠當工人,而我去的這個局是乾什麼的呢?沮喪的是什麼叫對外貿易?無奈的是我才15歲,屬於未成年,不能自己到社會上找工作;彆扭的是為什麼發通知的單位不是公路局、環衛局、園林局,而恰恰是誰也不知道乾什麼的對外貿易局!我坐在屋裡發呆犯愣,這時爸爸說“彆楞著了,撕開看看呀!”我打開信封,裡麵有一張白紙,上麵油印著兩行字“你已被我局對外貿易學校錄取,請於9月20號到宣武區三廟前街市府大樓南大禮堂麵試”左上角是用鋼筆寫著“李光宇”三個字。我看完通知書後猶如五雷轟頂,怎麼還是學校呀!不是什麼都沒考上就可以工作了嗎?怎麼還要上學呢?還是什麼對外貿易?怎麼怕什麼來什麼,煩什麼就有什麼!爸爸看完通知書後開導我說“總算不是工人了。對外貿易是上層建築,爸爸心中的上層建築就是彆跟我一樣,沒日沒夜的乾活,一手油泥一身臭汗,鑽進汽車底下沒完沒了的修著那永遠也修不完的破汽車,而是像我們廠裡坐辦公室的乾部一樣,像那些在銀行裡工作的人一樣,夏天曬不著、冬天凍不著。對外貿易無非就是對外的交換與買賣,肯定要斯文些、乾淨些。不管將來做什麼,現在必須去做的事去麵試!”
轉眼麵試的日子到了,爸爸給了我一塊錢坐公交車,下車後打聽到了南大禮堂的具體位置。當時北京市政府在正義路,市政府辦事的各局、部委、辦公室都在這座市府大樓裡,外貿局就在這座大樓的4層。這條街是東西走向,市府大樓在路北,那南大禮堂當然就在路南啦。隻見南大禮堂門口人頭攢動,不少孩子在爸爸媽媽的陪同下等待麵試。我來到報名處,把通知書交給工作人員後,他就讓我進了禮堂。所謂的麵試考場,就是靠牆放了一排長條椅子供麵試的考生備考,再往前十米左右放著三張桌子,間隔一米左右,桌子後麵坐著老師,點誰的名字,誰就站起來走向老師。(這裡還有一個小插曲,是我事後聽老師們講的從備考椅走向老師這十米,看似正常,其實也是麵試的一部分,是老師在麵試學生們的外形條件)。“李光宇”中間桌子的潘老師喊了我的名字,我略顯緊張的走了過去,老師問了我一些常規的問題姓名、年齡、畢業學校等,我一一做了回答。還問我了解對外貿易學校是學什麼的嗎?我很坦誠地回答“不知道”。潘老師說“行了,回家等通知吧!”
就是這位潘老師,他叫潘且勳,原是園林局的保衛乾部。1964年支援外貿到局人事處,現負責組建這個“半工半讀對外貿易學校(二部)”。由於他的垂青使我一個懵懂青年進入了對外貿易這個行當,成為對外貿易事業中的一員,我非常感謝您潘老師!
麵試結束回家後,不玩了、不遛了、話少了、到門口的次數變多了,耐心而焦灼的等待著正式的通知。
9月20日,我接到了外貿局來的通知我已通過麵試,需要在9月22日上午到郵電醫院進行體檢。我趕緊打聽郵電醫院在哪。我爸曾經是蹬三輪的,北京哪有他不認識的地方呀!當時就告訴我郵電醫院在二龍路,還跟我說騎我的車去吧,省點車票錢。
1965年9月27日,正式的通知寄來了,“經麵試和體檢,你已被錄取,請於10月13日攜帶戶口本、行李、糧油關係到南大禮堂(麵試處)集合,到房山校址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