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兩旁的人,像是被捅窩的馬蜂,疊浪推搡,一層又一層洶湧而來。
一共四角小洋,便能夠劈波斬浪。
本傑明·戈德伯格拽姚冰從中快速穿過。
姚冰邊跑邊回頭看。
他聽到了哀嚎聲:“踩著我了!”
“哎呀我倒了……”
他不安道:“師兄,糟了,師父給我的畫冊上寫過這等情形,叫踩踏事故。”
“無妨,這麼大陣仗,晚傷不如早傷,讓他們吃些教訓能避免釀成更大悲劇。俺也稱得上是慈悲為懷了。”
“師兄,我真羨慕你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本事。”
“大膽,放肆!”
饒是本傑明·戈德伯格智計百出,進入會場也在半小時以後。
南洋勸業會會場,一共有34個展區,分為省館和專業館兩大類,但因為趙傳薪,多了個展區叫臚濱府聯合館,屬於外省自建館。
除了國內展館,還有東洋和歐美展館。
展項五花八門,讓人眼花繚亂。
教育、圖書、科學器械、經濟、交通、采礦冶金、化學工業、土木及建築工業、染織工業、製作工藝、機械、電氣、農桑絲業、茶、園藝、林業、毛皮、水產、飲食、飲料、美術、醫療、海陸空軍用具、統計等行當……
一共有24部,86門,442類,展品項目高達百萬件,涵蓋了此時能夠涵蓋的一切!
除了展品外,還有娛樂項目。
牌樓、奏樂亭、紀念塔、噴水池、飲食店、旅社、劇院、照相館、植物園、動物園。
有郵電局、電話局、馬車、人力車,有錢走不動的可以坐車漫遊,最好的是輕軌小火車,一節車廂能坐二三十人。
一小時一班車,一張票10個銅板。
娛樂項目當中,最擁擠的有兩個,一個是鹿崗鎮的互聯網影院,一個是臚濱府開的彩色照相館。
影院外麵貼著兩張宣傳海報。
一張是《精武門》,另一張是《關山刀》,鬥大的字寫著:導演——趙傳薪。
趙傳薪三個字一出,遊客轟動。
“趙傳薪又拍新電影了!”
“走,快走,待會搶不到票了。”
本傑明·戈德伯格和姚冰也是這樣想的。
姚冰邊跑還邊看兩旁的稀罕物,今兒算是大開眼界了。
本傑明·戈德伯格則目標明確,仿佛來展會就為了看兩場電影。
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沈德鴻,未來筆名叫茅盾,如今才14歲。
有葉紹鈞,未來筆名葉聖陶,如今16歲。
當然,還有帶著有聲電影來南洋勸業會的托馬斯·愛迪生經理人肯尼迪。
原本他在展會興致勃勃的給遊客演示他們的有聲電影。
其實就是留聲機+放映機,儘可能讓留聲機與放映機畫麵同步。
觀眾看了嘖嘖稱奇。
“電影居然還有聲音?”
旁邊有人則說:“你真是少見多怪,戰神趙傳薪早就發明了有聲電影,比這可強多了,還是彩色的,我看過五遍!”
“真的嗎?”
另一個人說:“真的,那邊趙傳薪建的互聯網影院有兩部新電影放映,外麵圍的水泄不通。”
“走,去看看。”
肯尼迪懵了。
他信心十足的帶了三個有聲小短片,兩個風光片,一個小故事,卻發現遊客興致缺缺。
他讓手下盯攤兒,自己則去買票,好奇也好,窺探敵情也罷,總之要看看趙傳薪那種武夫究竟能拍出個啥!
先放《關山刀》。
畫麵一出,肯尼迪腦瓜子嗡嗡地。
“不,這絕非留聲機,這究竟是什麼……”
開場就有背景樂,趙傳薪和李叔共同創作編的曲。
背景樂卻沒有壓住人的對話聲。
這聲音可太驚豔了。
故事背景依托於涼州抗捐事件。
但將涼州城改成了莫須有的名字。
主角王英雄背著關山刀初來乍到,便看見百姓抗捐被當地捕廳帶著警察鎮壓。
有人被打的頭破血流。
此時王英雄憤而出手1v6,用帶鞘的關山刀劈刀,撩斬,斜劈刀,橫斬格擋,橫掃刀反擊……
這是電影第一幕的轉折點,王英雄動作乾脆利落而寫實,對戰中遊刃有餘,六個警察猝不及防,被他打的鼻青臉腫。
王英雄忽然邁步虛晃,嚇的一眾警察轟地往後退,引得笑點極低的觀眾哄堂大笑。
電影說的雖然是中文,但有英文字幕。
所以國人和洋人多半都能看得懂,聽得懂。
肯尼迪徹底懵了。
和這個比,他帶來的三部所謂“有聲電影”就像屎一樣糟糕。
電影繼續。
王英雄隻是路見不平,卻被當地抗捐百姓視為英雄。
有人問他:“請問壯士姓名?”
王英雄說:“叫我王英雄即可。”
那人撓撓頭:“壯士卻不肯告知我真姓大名麼?”
王英雄一改剛剛的拉風冷酷,懵逼道:“我姓王,名英雄。”
觀眾樂不可支。
那人震驚:“啊,你爹娘給你起名字的時候,口氣還挺大。”
觀眾爆笑。
看到這裡,肯尼迪也跟著笑,因為英文字母翻譯的很接地氣,他也能看懂。
但笑完之後,他悚然一驚。
王德發……自放映以來,出現多少個鏡頭了?
這故事一目了然,有動作有樂子,隻聽周圍人一會兒驚呼一會兒爆笑,便知這電影有多吸引人了。
這要是拿到美國放映,法克,那美國電影還有活路麼?
故事繼續。
原來抗捐背後有個組織。
王英雄本來以為單純是百姓不滿當地官員巧立名目收稅,卻發現背後還有鴉片的身影。
無論是那個組織還是百姓,都並非單純的抗捐,主要也是抗高昂的鴉片稅。
鏡頭一轉,是貧瘠土地上一望無際的大煙地。
畫麵壯麗、陽剛、蒼涼。
就連電影中沒那麼重要的風景鏡頭,肯尼迪都覺得比他帶來的兩部風光片強上一萬倍。
“這……”
他漂洋過海途中的滿滿信心,已經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觀眾驚呼。
大家都懂鴉片的害處,但經過電影渲染,這種反感會增大無數倍。
王英雄得知真相,便不在和背後那個組織廝混準備脫身,並且一把火燒了鴉片田。
趙傳薪當初真放了一把火,燒了一片田。
如此一來,王英雄既得罪當地捕廳,又得罪背後那組織,兩麵不討好,下場注定是悲劇的。
故事再迎來翻轉,王英雄和那組織的打手鬥了起來。
王英雄本來不想傷人性命,可人家以命相搏,他隻好拔刀出鞘,也顯出了他的真本事。
他被人一刀挑破了衣服,王英雄索性將衣服撕開,露出一身精壯的腱子肉。
就這也能引得尖叫連連。
搞電影的雷瑪斯也來了。
上次看《薩哈林苦旅》,他便覺得足夠震撼。
這次的暴力美學升級了,雷瑪斯喃喃自語:“拍打鬥場麵,全天下無有出其右者,趙傳薪果然是電影奇才!”
趙傳薪拍的動作片寫實和唯美不衝突。
他討厭對戰時搖頭晃腦,一打一撥楞,這毛病似乎從港片開始的,後麵好多年都改不掉。
他拍的都是正常打鬥真實反應,畢竟他可太有經驗了。
另外,霍元甲也帶著一種徒弟和學生來觀影。
陳鐵生見到這一幕大嚷大叫:“好一個王英雄!”
旁人嗬斥:“閉嘴!”
“彆打擾我們看電影!”
陳鐵生見引起眾怒,嚇得趕忙住口。
王英雄最後擺脫了追兵,一個人落魄的在土城中舔舐傷口。
那組織使壞,將王英雄報告給當地的知事知縣。
於是電影高潮來了。
城北滿營的官兵大隊伍來了。
王英雄在土城外荒原上,舉著刀子,對麵是千軍萬馬衝鋒。
鏡頭先是騎兵陣營,後是王英雄與騎兵全部納入鏡頭,然後一組鏡頭居高臨下拍攝。
這場麵顯得異常震撼。
王英雄腳下不安的挪動,顯然也是畏懼的。
可他眉頭緊皺,咬著牙緊緊抿著嘴的鏡頭特寫,又無聲告訴觀眾:他很怕,可雖千萬人吾往矣!
肯尼迪和雷瑪斯都震驚了:“媽的法克兒,這才叫鏡頭語言!”
不必旁白,不必對白,緊緊用幾個銜接的平行鏡頭,便演繹的淋漓儘致。
&n來了。
&n,他們去掉了古箏,隻用二胡、琵琶和鼓點伴奏,再到大提琴低吟,同時有男聲用“啊”和唱。
時代的殘酷無情,英雄的豪邁和悲壯。
搭配完美鏡頭語言,王英雄此時內心的種種,全部傾注於觀眾內心。
全場豁然起身。
淚目。
這個鏡頭,趙傳薪其實借鑒了《冰與火之歌》。
“不要死!”
“都是鴉片之禍!”
“英雄彆死!”
&n達到高潮,忽然前方騎兵慢慢勒住韁繩。
已抱必死決心的王英雄不解的回頭。
鏡頭隨之轉動。
隻見他身後無數百姓聯袂而來,麵色嚴肅的來到他背後支持他。
鏡頭轉回,王英雄眼圈通紅,雙眼朦朧有水霧。
這朦朧是真的朦朧,因為當時王改名哭不出來,趙傳薪用上潤之領主的致意,霧化辣椒水在他眼睛上,想不朦朧都難,眼圈不紅不行!
百姓忽然讓開一條路,新上任的知府來了。
知府朝王英雄笑著頷首。
全片結束,開放式結局。
王改名拍戲歸拍戲,但他不知道他演的啥。
但是等他看完電影,連他自己都哭了,何況其他觀眾?
一時間掌聲如雷!
“好!”
觀眾喝彩同時,照例向台上丟錢。
隻不過比起《薩哈林苦旅》,此時居然有朝台上丟銀元的。
小茅盾起身奮力拍巴掌,將來的作品方向是否走歪便不得而知。
小葉聖陶如癡如醉,淚雨滂沱:“王英雄有沒有被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