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清軍增兵兩千從孝感南下,進逼漢陽。
琴斷口,雙方擺好陣勢,沒等開打,一道人影出現清軍一側。
這是個穿著黑白甲胄的高大男人,起初清軍軍官還要下令開槍,可旋即想到了什麼伸手阻攔。
“黑白甲胄,是趙傳薪,向後撤。”
另一邊,民軍大抵也是這種反應。
他們見趙傳薪從河岸這邊,直接躍到了另一邊,橫踏漢江。
“帶我去取雙喜屍體。”
“可是清軍……”
趙傳薪抬手間,一座石碑拔地而起:“你回來之前,清軍敢越界我讓他們的屍體填滿漢江。”
民軍軍官麻溜帶他去了臨時司令部。
黃興愧於麵見趙傳薪,躲了起來。
忝為軍政府大都督的黎元洪匆匆帶人出來,滿臉愧色的對趙傳薪說:“雙喜他……”
“閉嘴,帶我去看看雙喜。”
黎元洪在民軍軍中威望甚高,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他變了變臉色。
趙傳薪抬手一個嘴巴子過去。
“啪!”
“我他媽讓你帶我去見雙喜,你沒聽見?”
黎元洪又驚又怒,捂著臉不說話。
居於幕後的黃興終於坐不住,一掀簾子出來,手裡拿著一封信:“炭工息怒,這是雙喜之前寫的遺書,特地囑咐我,他萬一有所不測便交給你。我來帶你去見他。”
周圍人噤若寒蟬。
趙傳薪看見了雙喜的屍體。
他抿著嘴不說話,戴上泥抹子手套,聚沙成塔,層層提煉,將雙喜的正麵用厚厚的熔融石英玻璃蓋住。
然後將雙喜屍體翻個身,再覆蓋背部。
“雙喜兄弟已經死了,你這樣……”
“滾!人他媽都死了,哪來的窮講究?”趙傳薪一瞪眼,沒人敢說話了。
等趙傳薪將屍體包裹好,用黑布蒙上,帶出了停棺的靈堂,取出三代遊龍,將雙喜放進艙室,用舊神坩堝烙印吸熱冷藏。
他駕駛三代遊龍,衝進了漢江當中疾馳而去。
一群人看著靈堂麵麵相覷。
“這是什麼法術?”
“那是什麼神仙法器,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張雙喜屍體被他帶走,靈堂怎麼辦?”
“趙傳薪也太跋扈了……”
黃興仰天一歎:“哎……”
趙傳薪從漢江到長江,再到上海。
他從海上北上到鴨綠江入海口,沿鴨綠江逆流到三道溝,翻山回鹿崗鎮,耗時五個多小時,將雙喜遺體帶回了家。
裹在玻璃罩中的雙喜屍體交給趙忠義,趙忠義帶人幫雙喜家人處理後事。
保險隊一乾老成員,看著雙喜麵上已經被抹平了痛苦猙獰,隻剩安詳。
這時代落葉歸根很重要,他們想到,如果自己死了,趙傳薪也能這樣千裡迢迢將他們屍體帶回來,那也算死而無憾了。
趙傳薪看了一圈悲戚的人,無法忍受這等氣氛,當即拿著信回家。
信很厚,有給趙傳薪的,也有給趙忠義的,還有給他家人的。
給趙傳薪的信中,雙喜告訴趙傳薪——如果他死了,不要遷怒旁人。
還告訴趙傳薪,他去年就已經加入同盟會,孫公武給他舉行了入會儀式。
但是他一直沒敢告訴趙傳薪,擔心趙忠義和趙傳薪以、劉寶貴、高麗和李光宗他們會將他視為叛徒。
在這之前,鹿崗鎮無論各在東西,也都是一個整體,從來沒有內訌分裂過。
雙喜算開了個先河。
他不知道趙忠義這些人會怎麼想他。
跟隨同盟會的這段時間,雙喜耳濡目染,漸漸地也有了驅除韃虜、恢複中華的抱負。
他知道趙傳薪另有打算,所以矛盾的不想讓同盟會占趙傳薪便宜,又不想舍棄同盟會。
他願意為同盟會理想而死,當然也願意為鹿崗鎮而死。
趙傳薪看完信後悔了。
他咬著上唇看完信。
那天就不該去勸雙喜離開。
或許不勸他,他還不會這麼玩命衝在第一線。
雙喜死在了他內心的矛盾,死在了負疚感。
趙傳薪將信收起,心裡堵了一口氣同時,還升起一股從所未有之恐懼。
他心心念念活到二十一世紀。
可旁人活不到。
他的親朋好友,將一一離他而去,就像雙喜。
“爹!”趙正則叫他。
趙傳薪低頭,摸了摸兒子稚嫩的臉蛋:“誒。”
趙正則露出三顆小乳牙,滑稽的笑著說:“爹,抱。”
這孩子不但比他姐姐發育的晚,好像比正常孩子都晚,人家這時候已經長五六顆牙齒,他僅有三顆。
趙傳薪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沒點著,用牙死死咬著,將兒子抱了起來。
片刻,煙就被咬爛了。
“張嘴,爹給你喝點好喝的。”
趙正則張嘴,趙傳薪用潤之領主的致意,給他灌入一瓶活力藥劑。
趙正則吧嗒吧嗒嘴:“爹,不好喝,沒味。”
趙傳薪將兒子緊緊摟在懷裡。
心裡暗暗祈禱——幾個兒女一定要死在他後頭。
雙喜死了,但落葉歸根。
雙喜出殯那天。
趙傳薪和趙忠義沒哭。
趙傳薪精神有點恍惚。
趙忠義卻頻頻看著保險隊老人。
高麗眼圈發紅嘴唇顫抖,劉寶貴、二肥子、張大全等人哭的稀裡嘩啦。
土地已經上凍,刨墳困難,但大家不但將坑刨出來了,還將每塊硬結的土疙瘩用鎬頭鑿碎。
張大全哭哭啼啼的說:“隊長,等俺戰死,你也給俺這樣用玻璃包上,俺不想讓身上長蛆。”
他爹照他後腦勺惡狠狠一巴掌:“說什麼喪氣話?誰也不許死。”
張大全放聲大哭:“俺一定要包玻璃。”
他爹跺了跺腳,歎口氣將鐵鍬交給王隆,轉身退到了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