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落換下宇航服,從中挑了一套相對比較合身的,套在了自己的製服外——她不想打草驚蛇把自己的個人物品留下。
感謝羅賓老師的緊急減肥訓練,儘管包在保鮮膜裡被逼著在瑜伽球上滾來滾去,讓傅落受夠了毫無意義的洋罪,但針對過度肌肉確實有奇效,至少這個時候,她窄了好大一圈的肩膀顯示出了男女肩寬上的差距,剛好能允許她在套著兩層製服的情況下,不因為衣服太緊影響行動。
傅落戴好帽子,扣好那不知道乾什麼用的單鏡片,把帽簷壓得低低的,走出了維修區。
她用戴著仿指紋手套的手和假虹膜信息鏡片的眼睛騙過了門禁,正式走進了大艦內部。
傅落鬆了口氣——看來他星係的戰艦,也並不比汪儀正關她禁閉的那個門禁係統高級到哪去。
到了大艦裡,傅落才見到了真正的他星係人類。
她沒敢大喇喇地走進去,而是在角落裡躲了片刻觀察起來。
他星係的大艦真是複雜得不可思議,分為很多層,最下麵的一層都穿著和她一樣的淺橙色製服,大概都是維修兵,從她的角度,可以往上看見二層與三層,二層是深橙色製服,三層則是棕色製服,不知道都是什麼兵種的。
再往上的樓層卻觀察不到了,但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整個大艦內部,就像一個巨大的蟻巢,彼此間隻用光信號交流,人員眾多,但悄無聲息,看起來竟然比地球軍的大戰艦還要有素。
隨著她走進大艦內部,傅落右眼上的鏡片開始更新信息,很快,顯示了一排排滾動的字條。
他星係的發展曆程特殊,當初在逃亡初期,各國人類不得不結合成一體,因此演化出的語言文字有各國語言的影子。
這個混雜的語言係統讓傅落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在最上麵的一個滾動字條中,夾在在一堆她半生不熟的語言裡,傅落先是看見了英文的“維修”字樣。
而這個詞後麵,竟然是一個用漢語寫的“中”。
整個大屏幕上,用到中文的隻有兩個字,一個是“中”,一個是“待”。
是簡體中文,不是繁體或者日本人寫的那種,意思也很好猜測,大概已經完成的維修任務會自動滾落屏幕,而“待”是指待領取的任務,“中”則是維修中的。
傅落的目光落在了唯一一個待維修的任務,試圖弄明白那是讓修什麼,可是隨即,她就悲苦地發現,除了“待”和“維修”之外,她基本上什麼都看不懂了。
但是那個任務條的角標是黑色的。
每個維修任務後麵都有五顏六色的角標,可能代表不同樓層——這幾乎是他星係大艦中的一個特色,不同的兵種用不同顏色的製服來區分,一種比一種鮮亮,乍一看,幾乎能和地球上瘋瘋癲癲的春節晚會現場相媲美。
唯獨那一塊肅然的黑色分外紮眼。
傅落猶豫了一下,沒有應,她猜測,“黑色”也許代表了某個非常特殊的部門,她現在以偷到艦艇、返回地球堡壘為第一要務,身上還帶著載有重要信息的芯片,不想冒險jiē觸這些明顯不簡單的東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溜邊裝不存在的時候,一個高層下來、穿綠色製服的人突然從直梯上走了出來,倒黴的傅落正好經過那部直梯,還沒等溜,對方已經衝她招手了。
一道信息光隨即傳來,傅落知道,自己再躲避,隻會引起懷疑,隻好接收,光信息瞬間抵達她的大腦,對方在說“跟上。”
傅落沒吭聲,低著頭,順從地跟了上去,隨後,她看見那人做了某個操作,自己右眼鏡片上那條“待修複”的信息立刻顯示為“修複中”。
哦,這是那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黑色”維修任務。
傅落一邊走,一邊暗自留心著周圍的路徑,開始思考脫身的方法,她現在身上有新補充的氧氣膠囊,又是對方在明自己在暗,唯一的問題是,她並不清楚敵軍這個大艦是如何運轉的。
這裡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普通民眾,全都是狡猾的他星係敵軍。
領路的綠製服是個男的,瘦高,不怎麼吭聲,但神色倨傲,他一路把傅落領到了一個倉庫,向她發來了第二條光信號“冷卻係統壞了。”
而後,那個男的就等在了一邊,像個包工頭。
地球人類文明發展到了這個階段,除了等級森嚴的軍方,社會其他領域中,人權已經上升到了一個相當敏感的高度,如果不是戰爭的特殊時期,葉文林隨從艦上的記者們完全可以告軍方違憲。
可他星係不一樣,他星係環境惡劣,完全是用血的代價建立起來的一個太空避風港,他們的第一要務永遠是活下去,對高效能的要求近乎變態。
經過葉文林那麼久的熏陶,傅落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這樣的地方,直線型的自上而下統治結構是必然,在他星係戰艦這個大生態係統裡,恐怕她假扮的這個維修兵是食物鏈的底端。
傅落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這個人支開,隻好磨磨蹭蹭地拿著工具箱,硬著頭皮走上前去,餘光計算著自己和對方的距離。
一擊可以弄死他嗎?手槍不能用了,艦艙裡的聲音可是能傳播的,那麼激光刀?
激光刀的話,為了謹慎起見,隻能照著腦袋砍了。
人在特殊極端的環境下,成長和轉變真是驚人的,轉眼間,傅落仿佛就已經從殺人手哆嗦的菜鳥,變成了一個麵不改色的劊子手。
拜她修理各種機器人的經驗所賜,傅落掀開冷卻係統外殼的動作非常專業,對方似乎沒有察覺什麼,觀察了她片刻,就開始無所事事起來。
傅落往裡掃了一眼,錯綜複雜的冷卻係統讓她當場有點眼暈,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工科技師,修理個簡單的家用機器人已經是極限了。
傅落遺憾地想“如果這樣的話,那也就隻好弄死他了。”
就在她一隻手已經摸上腰間,打算拔出便捷式的激光刀時,忽然,她發現自己右眼鏡片的界麵變了,鏡片似乎自動對麵前的冷卻係統開始了掃描。
傅落一愣,下一刻,隻見一堆數字飛快地從鏡片上劃過,最後停在了一個畫麵上,她小心地順著鏡片指引的位置扒開了錯綜複雜的管線,果然看見一根熱力管泄露了。
這……這也可以!
這樣傻瓜式的操作、這樣客戶友好型的維修輔助,讓傅落覺得三觀再次開啟了新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