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校“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年夜,傅落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做她的日常工作——關於這個事,好聽的說法叫做巡視整個土星係統,直白說來,就是把附近亂竄的星際海盜團成員一個一個拖出來打死,為土星堡壘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海盜的那一套她現在爐火純青地快趕上耶西了,不打招呼,上來就殺,殺完就走,絕不留痕,儼然已經成了一個星際暗殺專家。
不過暗殺專家在路過會議室的時候,依然險些被自己名字後麵的小紅花閃瞎狗眼。
葉文林在會議室裡,正不知和楊寧商量什麼,頗不正經地衝她敬了個禮“喲,指揮官,戰功赫赫,彪炳千秋!”
傅落“……可以不要讓我拖著一大片鼻血彪炳千秋嗎?”
“沒問題,”楊寧聽說,抬手給橫幅換了光影效果,小紅花被光照成了小綠花,他用十分真誠的態度征求傅落的意見,“這樣好看嗎?”
傅落“……”
然後她加快了腳步,飛速離開了這個綠雲罩頂的是非之地。
等傅落結束巡航回來的時候,那片五光十色的蘿卜花已經被撤掉了,聽說是二部女神軍需官親自出手,把直屬上司和光杆司令的尖刀隊長一起轟出去了。
冷冰冰的指揮中心牆上跳動起活潑的卡通形象,兩個穿紅衣服的熊孩子在上麵滾雪球,滾出了一個新年的年曆,仔細看,每個小方格裡還有字。
通常,年曆裡會寫一些應景的吉祥話或者節日標誌,傅落走進細看,隻見上麵寫著——
一月完成土星堡壘的奠基工作,針對地球現狀,建立地球聯軍包圍圈,與地麵聯係,更新武器裝備,不放跑一個海盜。
二月,組建前鋒部隊前往他星係,接應當地美軍,攻打他星係α1,α2和β星群,遇到海盜就乾掉。
三月,配合地麵挑起他星係與星際海盜內亂,切斷他星係敵軍供給,繼續乾海盜。
四月,星際海盜團這幫狗雜種,見一個宰一個,不留一個戰俘。
……不一而足。
傅落“……”
這年曆是多麼的喜慶啊,泛著軍需官特有的、甜美的彪悍。
“傅落,”不知什麼時候在走廊儘頭出現的楊寧叫了她一聲,招招手,“我估計你就快回來了,來。”
已經二十六個小時沒合過眼的傅落打起精神,以為又有什麼要緊事,連忙快步走過去。
楊寧一直帶她進了指揮中心,他一件一件地關上了雙向通訊,打開全套全息圖,遠近的星球循著既定的軌道移動著,操控台中心一顆3d投影的蔚藍星球,正在緩緩地轉動——那是地球。
傅落以為他要講布防的事,楊寧卻從操控台下麵摸出了一個托盤,上麵扣了一個透明的保溫蓋子,裡麵有一塊小蛋糕。
“給。”楊寧說。
傅落“……”
她的表情有點微妙,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飽受驚嚇”。
“軍需官烤的,”楊寧避開她的視線,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句這東西的來路,順便囑咐說,“趕緊吃,彆讓葉隊長看見。”
……不是,那個姓葉的男的現在已經成了蹭飯專家了嗎?
“我家裡每次逢年過節的時候都不是私人時間,來來往往很多客人,門庭若市,挺煩的,”楊寧見她接過去,似有似無地微笑了一下,“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小時候灌一肚子茶水,長大以後灌一肚子酒水,到了晚上,楊夫人就會用這種小保溫盒子,藏一塊他們愛吃的點心或者湯湯水水的東西,給她兒女送去,我總是假裝不知道,羨慕得很。”
傅落早就餓得前新帖後心了,咬了一大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沒吱聲,默默地聽著。
“後來我每次出遠門身上都要帶幾個保溫盒,雖然大多用不著,但是看著就覺得很有安全感。”楊寧低下頭看著湛藍的地球投影。
楊寧知道,自己和傅落是不一樣的,曾經,傅落把太空視為夢想,他卻把太空視為爭權奪勢的名利場。
他一點也不喜歡黑乎乎的宇宙,然而……似乎也沒有彆的什麼事情好做。
那時候,支撐著他的一切,就是有一天把楊靖和踩在腳下,然後讓他親眼看著自己是怎麼收拾季桃那個賤人和她的兒子們的,他的人生就這點狹隘的追求來著。
為了這,他把自己逼得儘善儘美。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在他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楊靖和就撒手人寰了,他一直夢想的權力,也以一種始料未及的方式沉甸甸地壓在他肩上。
就像普通人會規定自己不能殺人、不能打小孩、不能偷東西一樣。
楊寧規定自己不能軟弱、不能彷徨、不能六神無主。
這已經成了他的常態,而當中缺失的堅定,他有時候會偷偷地從傅落身上借一點。
不讓任何人知道,隻是偷偷的。
現在想來,如果一定要牽強附會地說一個夢想,他其實隻希望在燈火闌珊、浮華散儘的時候,有個人用巴掌大的保溫盒,給他留碗粥而已。
楊寧“好吃嗎?”
傅落點點頭“嗯。”
他聽了,就無聲地笑了起來,楊寧五官本就柔和,笑起來的時候眉宇間陰霾散儘,有種說不出的溫柔繾綣,然而仔細分辨,所有的一切,又似乎都是含蓄的。
傅落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微妙,那似乎是一種無法植根於任何邏輯的微妙感,稍縱即逝,一個沒抓住,她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這話一說就多了,”楊寧微有些自嘲地說,“吃完早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