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戰報,專家團隻剩下幾艘救生艦艇和一個小兵,但是重要資料還在,中途被友軍救下,但是之後他星係至少出了四個精英師以上的兵力——我的人已經到了,雙方從開始交火到現在已經過了八分鐘,已經撕開敵軍包圍圈,以救援任務為最優……”
王岩笙聽到這裡,打斷了他“更改任務優先級。”
楊寧一怔,轉過頭來“什麼?”
王岩笙落字如釘,低而快的聲音中隱約帶起鏗鏘的金石之聲“更改任務優先級,以殲滅敵軍有生力量為第一要務,聽著,這場交火,隻許勝利,不許失敗,更不許撤退,就是死,也得給我扛住。”
楊寧神色驟然冰冷,一口回絕“不可能,王局,您是沒聽清楚嗎?敵軍有四個師的增援,你知道在太空戰中,這個數量意味著什麼嗎?我們有什麼?二十個艦隊和八小時航程,能完成救援任務、全身而退,那已經是指揮官水平很高了,你懂嗎?”
王岩笙“我不想聽客觀原因。”
楊寧是個慣常八麵玲瓏的人,此時不知是動了真火還是怎麼的,居然直眉楞眼地頂了回去“好,那我告訴你主觀原因,我的人一個比一個金貴,我不可能讓他們毫無理由地無謂送死。”
王岩笙“你抗命?”
楊寧眼皮都不掀“是啊,抗命,你行你自己上。”
王岩笙煩躁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領口,拉過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微微放軟了語氣“我們活動了很久,現在中央已經通過了任命你為我軍太空軍最高指揮官的決議,你……”
楊寧充滿譏誚地冷笑了一聲“我什麼時候要求中央給我個‘任命’了?”
他是什麼意思,王岩笙心裡明鏡似的——在眼下這種情況下,太空軍真正由誰說了算,根本不需要中央任命,以前或許還有人對曹錕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所有長腦子的人卻都已經心照不宣地得到了共識——除了楊寧,沒人壓製得住、調動得起中國太空軍。
不過心照不宣是一回事,這樣口無遮攔地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楊寧羽翼未豐的時候就整天惦記著怎麼奪他爸的權力,可想而知不是什麼虛懷若穀的真君子,但他也不會直白地把這麼猖狂之極的話砸在彆人臉上。
王岩笙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巴掌擼上了楊大校的逆鱗,直接讓他從一頭笑麵虎變成了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特務頭子思量了片刻,往後一仰,看著楊寧眯了眯眼“這次救援任務帶隊的人是……”
楊寧截口打斷他“王局如果沒有彆的事的話,我還有很多戰報要處理,我就那句話,你行你上,我的人不去。”
“楊寧,你知道我和你說話的時候,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首腦正在見誰嗎?”王岩笙正色說,“是星際海盜團代表。”
楊寧先是一愣,隨後皺起了眉。
“我們在談判。”王岩笙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但是我們沒有足夠地籌碼——地麵膠著已久,如果這種時候,太空戰場我們不能先下一城,那麼太空海盜團必然見風使舵,他們和他星係聯手圍困聯軍堡壘的事還會再發生一次,你明白嗎?”
見楊寧默然不語,王岩笙又加了一句“否則格拉芙為什麼親自遙控,調派重兵去攔截一支小小的專家團?”
這一句話裡包含的內容太多了。
比如地球首腦與太空海盜團密談的事,連楊寧都剛聽說,又是怎麼傳到了格拉芙的桌案上的?
隻言片語中描繪出了地麵已經到了白熱化地情報戰,聽在耳朵裡,幾乎讓人頭皮一炸。
“敵人在第一戰的時候使用電磁武器越過堡壘防衛,直接打擊地球後發生的事,你已經忘了嗎?”王岩笙緊緊地盯著楊寧的眼睛,“格拉芙的和談策略之所以沒有成功,是因為‘北美聯軍’的出現,現在北美聯軍被證明是一場鏡花水月,如果巨大的期望破滅,再加上地對空的對接軌道被敵軍徹底截斷,以及我們的太空軍不敢正麵對敵,你知道我們會陷入一個什麼樣的境地裡嗎?”
楊寧深吸一口氣,麵如寒霜。
“楊大校……不,楊將軍啊。”王岩笙長長地歎了口氣。
楊寧沉默良久,儘可能用一種平靜的語氣,放軟了口氣“王老師,客觀條件上我們真的做不到。”
王岩笙“你的指揮官也這麼說嗎?”
這一次,楊寧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千百個念頭都沉浮起滅在他片刻的失語中。
他想,為什麼時間倒回八個半小時前,他沒能再慎重些,沒能下令整個堡壘傾巢而出?
為什麼一念之差,親口讓她去做了這個指揮官呢?
為什麼地麵的廢物們情報戰打成這幅鳥樣,該瞞住的人沒有瞞住,不該瞞住的人卻沒有事先得到足夠的信息呢?
還有那些美國人,他們不是自古有沒事炸白宮刺殺總統的光榮傳統嗎?
為什麼格拉芙在美洲大陸悍然橫行的時候,那些蠢貨白皮猴子就不能抓住那麼一兩次機會,給他兩發冷槍?
還有……為什麼此時此刻,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偏偏是他呢?
可是特務頭子連這片刻地掙紮時間都不肯留給他,王岩笙按住耳機,仿佛是在聽誰的彙報,而後他點頭說“好,那我知道了,替我連線救援部隊指揮官——沒關係,她也是我的學生。”
那一瞬間,楊寧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要親手把這個特務頭子千刀萬剮。
特務頭子回了他一個冷酷又傲慢的微笑。
楊寧終於啞聲開口“我們二部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安全部發號施令了?”
隨即,他單方麵地掛斷了通訊。
王岩笙保持著坐姿,僵硬地在原地坐了片刻,後背忽然彎了起來。
他像個真正的老人一樣,原地駝背成了一隻大蝦,消瘦、老邁、孤獨。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正當壯年,頭發已經全白了。
角落裡的葉維突然開口說“我聽說小林已經快三十歲了,長得很帥,你也教過他,小夥子帥嗎?”
王岩笙聲氣微弱“你怎麼不自己去見見?”
“有什麼好見的,”葉維低笑一聲,“我們這種人,關鍵時刻都是過街老鼠,除了招人恨,還能乾什麼?”
王岩笙在一片黑暗中閉上了嘴。
“願我將士奮武在前,戰無不勝。”
葉維伸出沒有紮針的右手,輕輕地在自己的左胸上敲了兩下,留下這麼一句話。
他輕緩地轉動著輪椅,“嘎吱嘎吱”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