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出了禦書房,慢慢地來到奉天殿門外,靠午門的花台邊,這時,他心中既高興又悲傷。高興的是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是非之地,離開這個名利場,從此,去過著閒雲野鶴的日子,無憂無慮地去與青山為鄰,與白雲為伴,或蕩舟於綠水碧波之上,或笑傲於百花叢林之中。他冷靜地總結了一下過去,從自己二十二歲時金榜題名、進士及第,名震江浙,正如‘昭君怨’中唱的“無金贈延壽,妾乃誤生平。”僅授贛西一小縣令,後棄官歸故裡,在好友薦之下,作了個浙江儒學副提舉。因他看不慣官場的腐敗,辭官回鄉隱居。後受好友周顛和尚和張中道人之請,出山輔佐朱元璋,終於成就一番帝業,建立了大明王朝,在中國的曆史上也占據了一席之地。本想在定國之後,繼續實施“建國十八策”,建設一個統一的、富強的大明王朝,為偉大的中華民族的複興偉業貢獻一份力量,誰知竟會“中道崩殂”,真是“生命許我以宏願,宏願很少難實現”。沒想到一個好端端的大明基業,落入胡維庸這樣一個小人之手,大明王朝是很多能人誌士為之流血犧牲而奮鬥來的偉業,將葬送在這樣一個小醜之手,真是可惜!劉伯溫想到這裡,眼中不禁滾出幾顆豆大的淚珠。這時他的快樂心情就被衝淡了。劉伯溫忙掏出手絹揩了一下淚水,看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宮殿、花苑,輕輕說道“‘廉頗之思趙將,吳起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唉,現在是,‘青山遮不住,必竟東流去’,讓這一切都將成過往雲煙,一切順其自然吧!我如此煩惱乾什麼?我何必去‘垂淚對宮娥’。”
劉伯溫又環視了一下周圍的一切,情緒低落地慢慢往前走。這時,偏偏來了寃家胡維庸,真是寃家路窄。劉伯溫本不想理他,可胡維庸偏偏迎麵走來,趾高氣揚地叫道“劉伯溫,劉大人,幾天不見,你怎麼成了這個模樣?大明朝的第一軍師,今天衰老得不堪一擊!嘖,嘖,嘖!本想我為相以後,我們好好地較量一番,沒想到我還沒動手,你就快倒了,真沒勁。”
劉伯溫立著腳,斜眼盯著胡維庸,冷冷地說“我雖然老,對付你這種不學無術的陰險小人,一百個胡維庸也不是我的對手。你不要小人得誌猖狂,你不要任所欲為,乾有損大明朝的事。這是我對你的警告!”
胡維庸恬不知恥地說道“看你說的,我,胡三貴,胡維庸,大明朝的宰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除了皇上就算我最大,大明朝即我,我即大明朝,我傷個風,大明朝就要咳嗽,我怎麼會乾有損大明朝的事呢?說實話,就算有,你也等不到那一天,還是想想你自己吧!想想你如何回到你家鄉——南田吧。”
劉伯溫聽了這話,心裡著實一驚,心想這個賊,他肯定要在回南田的路上暗算自己,這不可不防。但劉伯溫仍鎮定地回答“這個嘛,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雖然有病在身,但這些病是可以醫治的,我看你卻是病入膏肓,你的靈魂得了不治之症,而且病及九族。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膽敢危害大明朝,我劉伯溫會到刑場上來,給你送行的。”
“好,我隻有兩個兒子,還沒有第三個兒子,我正希望有第三個兒子來給我送終哩。”胡維庸說完,自以為占了很大便宜,就得意忘形,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這聲音就像月夜裡的豺狼對天乾嚎一樣,叫人聽了毛骨悚然。
劉伯溫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和他多說什麼,就各自走了。他邊走邊說道“沒有必要和這種小人較一時之長短。”
劉伯溫出了宮門,來到自己轎邊,劉豐把他扶上轎,離開了皇宮。
劉伯溫回到家門口,下轎後,劉豐遞給他一根拐杖杵著,低頭直往府裡走。這時,一乘官轎也來到門口,從轎裡匆匆下來一個人,招呼劉伯溫道“先生,請留步!”
劉伯溫回過頭來,那人己到跟前,他一把抓住劉伯溫的手,說道“先生,你好嗎?三年不見,你怎麼成了這個模樣?你還認識我嗎?我是你學生徐天德,徐達呀!”
劉伯溫還在想剛才胡維庸的談話,直到徐達抓住他的手臂,他才醒悟過來。徐達和劉伯溫擁抱了一陣,然後徐達鬆開手關切地問“先生,數年不見,你還好嗎?”
劉伯溫見是徐達,也抓住他的手,動情地說“好什麼呀!都快被整死了。天德,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快進家裡去,我正有事要找你哩。快把轎子抬進大門去,讓轎夫也喝些水,歇歇腳。你再不來看我,恐怕這輩子就永無相見之日了。”
他們兩個手挽手走進大門,來到客廳,分賓主坐下,丫環小月獻茶畢,徐達問道“先生,聽說你今天遭貶,給你網羅了幾條‘罪狀’?”
劉伯溫轉身從神龕下的案桌上取過聖旨,然後伸出兩根指頭說道“兩條彌天大罪。”
徐達看完聖旨說道“他們有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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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掌權者,還要什麼證據?你當年被貶不是什麼罪名也沒有嘛!他們沒有證據,我卻證據確鑿,不信你看。”
劉伯溫說完就從神龕上取下聖旨,又從懷裡掏出曾與皇上看的收條和信件放在徐達身邊的桌子上,徐達看完了所有證據問道“先生,這些證據你給皇上看了沒有?”
“看了,我剛從皇上的禦書房回來。”劉伯溫說道。
“皇上怎麼說?應該馬上收回聖旨,徹底平反糾錯,官複原職,俸祿照給。”徐達說道。
“天德,看來你還不了解你這位義兄,他在何時做錯事承認過錯誤?人家好不容易才給我網落了這兩條罪名,沒有賜我‘斬立決’就己是法外開恩。兩年不給奉祿,這明顯是趕我劉伯溫出南京,我就應該知趣地離開這裡,這一點你沒看岀來?”
徐達再次拿起聖旨看了又看,突然站起來罵道“這聖旨不是皇上寫的,是胡陰陽寫的,這條瘋狗儘無中生有,汙陷好人,他先搞垮了李善長和我,又搞垮楊憲,毒死汪廣洋,今天他又來陷害先生你。現在我是忍無可忍。我今天豁出去了,去一劍砍死這條瘋狗,我今天就是要為朝廷除害。先生,你在這兒等等,我進宮去,去去就來,今天我不誅此賊誓不為人!他憑啥要爬到我們頭上去,當他娘的什麼狗屁宰相!”
徐達說完,就從腰間抽出寶劍,大步向外走去。劉伯溫上前忙用手中拐杖攔住去路,徐達用左手一撥,劉伯溫一個趔趄,徐達趕快扶住劉伯溫,口中說道“先生,對不起,這件事與先生無關,我今天要為大明除害,先生不要攔阻!”
徐達說完,又要往前衝去劉伯溫情急之際,大喝一聲“站住!”徐達哪裡肯聽繼續往外衝,劉伯溫忙舉杖打去,正打在徐達左肩上,徐達回過頭來吃驚地說“先生,你打我?”
劉伯溫生氣地說“你既叫我‘先生’,我就有權打學生!我要代表你父母、師長及家屬打你,你原是大明朝百萬大軍的統帥,做事怎麼這麼衝動和不冷靜?”
徐達挨了這一拐杖,果然冷靜下來。他仍然氣憤地說“先生,我實在氣不過,你劉伯溫功勞比誰都大,官職比誰都低,俸祿比誰都少,可以說沒有你為大明朝出力,哪有大明朝的今天?他娘的胡維庸算什麼東西?身無寸箭之功,無滴汗之勞,憑什麼要騎在滿朝文武功臣的頭上?這口氣我實在消不下去,我寧可承擔天下的不是,也要殺掉這個奸賊。”
劉伯溫聽了,搖搖頭,埋怨地說“你嗬,大明朝的第一兵馬大元帥,在戰場上拚殺這麼多年,我覺得你應該遇事多思考一下前因後果,作戰要多用惱子作戰,然後才考慮用武力作戰。你想想胡維庸雖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小人,但他已是大權在握的丞相,他背後有皇上撐腰,你剛才這一去不管成功與否,你和你的家人都陷入了萬劫不複的災難之中,這值得嗎?第一、你無詔帶劍入宮,該當何罪?隻要胡維庸喊一聲‘有刺客!’或‘救駕!’數千名錦衣衛就把你團團圍住,禦林軍隨後趕來,你就插翅難逃。他卻護駕有功,反而成了功臣,你這是幫了他的大忙。第二、就算你殺了他,你背的是泄私憤、報私仇,人家可是為公而死的功臣,他的功勞更顯赫,你就變成誅殺大臣的惡賊,皇上同樣會誅你和家人。你合算嗎?我認為你對這件事的核心和本質你還不清楚,你隻看到事情的表麵。”
徐達聽劉伯溫說得入情入理,也就冷靜了許多,他恢複了正常情緒,問道“先生,你所說的核心和本質是指什麼呢?”
劉伯溫走過去拍拍徐達的肩膀說道“天德,這裡人多眼雜,我們到樓上內室去坐,慢慢地談,你也真不夠朋友,這麼長的時間也不來看我。”
徐達笑著說“我這不是來了嗎?我今天是專程來看望先生的。以前你是朝裡的大官,我是一個被罷了官的平民,我不便來拜望你,人家會說我攀龍附鳳什麼的,你今天也被罷了官,我們都是平民、草民,我們的地位相等,就來拜望一下先生,順便拜見一下新嫂子,聽說新嫂子是一個絕色美人,我倒要見識一下。”
這時,燕燕牽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兒子從裡麵走出來,對劉伯溫說道“先生,你們在乾什麼?一個手裡提寶劍,一個手裡拿拐杖,小月說你們在打架,這是真的嗎?”
劉伯溫聽了,哈哈大笑道“燕燕你快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大明朝百萬大軍兵馬大元帥,敵人聞之喪膽的大將軍魏國公,天下第一金槍——徐達是也。我和他打架?那不是拿起雞蛋往石頭上撞嗎?天德,這位就是你二嫂李燕燕!”
徐達忙把寶劍插入鞘中,然後拱了一下手說道“見過二嫂夫人!嫂子,你千萬彆見笑,我徐達不過是一介武夫,粗人,不會說話,先生再怎麼把我捧上天,我也隻是先生指揮下的一員武將,先生才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的軍師,軍事家。先生才是唱主角的,我徐達隻不過是給先生跑跑龍套的戰將。”
燕燕聽了,笑吟吟地說道“看你們兩個人相互吹捧的。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分不清什麼文武。”燕燕低頭對兒子說道,“璀兒,快叫徐叔叔。”
璀兒很乖巧,果然甜甜地叫了一聲“徐叔叔!”
然後就趴在地上叩起頭來。徐達忙起身離坐,上前扶起劉璀,說道“哎呀!璀兒這麼乖巧,真是虎父無犬子。”
徐達忙從腰間摸出一塊雕刻精美的凝脂玉麒麟,這是徐達在攻克了大都後買的,一直帶在身邊。他把玉麒麟放在小璀的手裡說道“這隻玉麒麟聽說是元太子所佩之物,今天徐叔叔就送給你了,希你長大以後也像你爹一樣,成為大明朝的棟梁之材。”
劉璀接過玉佩,看了又看,果然玲瓏剔透。就高興地說“謝謝叔叔!”
劉伯溫回頭對燕燕說道“叫小月把樓上的小客廳打開,我和天德有要事相商,我和天德好久沒相聚過,並準備些酒菜送到小客廳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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