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一酒一乾坤!
妖關長城一劍衝霄,劍氣卷起的雲層直達蒼穹深處,那是俞青山窮儘一生都想要達到的高度。
現在。
顧餘生做到了。
可他的表情無比的平靜。
那些在劍芒中不斷吞噬消亡的斬妖士,浩氣盟修士在慘叫,或者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
這些人的消亡並沒有讓顧餘生冰冷的心泛起任何同情,也並未讓劍氣消減。
他緬懷般抬起頭,仰望以斬龍劍斬出的這一劍。
這一劍。
屬於他的,也不完全屬於他。
至少。
這一劍中蘊藏著俞青山生前的執念。
於蒼茫泛劍如白雲蒼狗翻湧間,顧餘生塵封的記憶一點點的變得清晰。
五年前的事。
明明不久。
可藏在心間,如同一瓶酒,已經陳釀了很多很多年。
當年入青雲門。
俞青山是他在劍道上的第一個引路者,顧餘生猶自記得,當年在青雲門那寬廣的演武場上,背著一把劍的俞青山指導了他半日劍道。
是的。
就是劍道。
而非劍訣。
顧餘生從未忘記,在那個荒煙蔓草的歲月,是俞青山耐心,沉穩,平和的教會他劍的意義,如同懵懂之處,教人識字的先生。
一字劍訣。
於顧餘生而言。
如同一字之師。
他曾刺出千劍萬劍,就是要從那‘一’字中領悟出一種極致,一種專注。
顧餘生遊曆天下,走過曆曆山川,趟過無數條河,如今依舊未能明白生命的意義,心中尚有未解開的結。
可他從未將青雲門對他的冷漠擱置在俞青山的身上。
至少。
那人間的寒風,在吹過青萍州,抵達青雲門時,俞青山曾為他遮擋半日。
這便足夠
仇是仇。
恩是恩。
顧餘生從未以大丈夫立世。
可他亦能做到恩怨分明。
故而。
顧餘生這一劍出鞘。
為自己。
也為俞青山。
這一劍也並非是顧餘生為償還俞青山恩情後兩清而出鞘。
隻是單純的因為腰間的劍在震顫。
當劍芒直抵蒼穹深處,顧餘生背後的劍匣錚錚。
恍惚中。
他看見俞青山的執念將他的神魂重新彙聚在一起。
顧餘生從俞青山的執念中,感知到關於父親那一輩人的友情。
這一瞬。
顧餘生不由地愣住。
在顧餘生的心中,那個常年背劍,鮮在人前的俞青山,是如此的沉默,寡言,甚至木訥。
可當以劍知劍。
顧餘生才明白。
在歲月的長河中,俞青山這樣的人,也曾青澀,也曾意氣風發。
原來。
記憶深處關於長期握書在手的父親,也曾熱血,也曾棄書負劍而斬天下妖!
那是多麼美好的記憶。
可都在一番番變故和歲月無情中,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摧毀。
唉!
虛空一聲歎息。
那是俞青山入輪回前的彌留。
顧餘生雙手抱拳。
身體挺立。
俞青山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兩個世界。
也隻有顧餘生這樣的斬靈者,能夠捕捉得到他的存在。
顧餘生知道。
此時的俞青山應該能說些什麼。
可他在踏入那一道輪回之門時,始終不發一言。
滿頭蒼發的俞青山隻是看著那遙遠的青萍山,一點點消散。
顧餘生第一次真正讀懂他人的內心,俞青山的一生。
一座山。
一把劍。
一朝熱鬨入青雲門的同門師兄弟。
那些同門師兄弟中。
有一道顧餘生永生難忘的背影。
顧餘生的身體一點點從空中落在地麵,他手握斬龍劍,輕輕將劍旋轉,以劍脊對著自己的臉龐,映出他那被風雪吹過的臉龐。
劍映照出顧餘生的內心。
也映照出數裡之外悲慟而絕望的青雲門長老和弟子。
顧餘生不喜歡這些人。
甚至深惡痛絕。
可是。
這些人的存在,卻如同記憶裡的一粒粒沙粒,少不了他們。
“嗬嗬。”
顧餘生自嘲一笑。
他的手臂一震。
斬龍劍吟嘯,將數裡外圍攻青雲門弟子長老的修行者儘數斬滅。
“滾回青萍山去。”
顧餘生用無情而冷漠的眼神穿透距離,每個人都聽見了顧餘生的聲音。
方才蕩出的銳利劍氣,又將他們送至數裡之外。
青雲門的長老們,感知到顧餘生的劍意,充斥著無儘的殺意。
可偏偏。
這一道劍意,卻莫名的救了他們。
他們在奔逃回眸中。
看見妖關長城的劍氣縱橫,那一劍又一劍的揮斬。
如同青雲門六峰腳下的桃花林。
有一個稚嫩青澀的少年揮動木劍,斬落桃花一年又一年。
可惜。
那一片桃花林中的少年。
已經走出青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