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自己伸出了手,似乎能感受到那三錢四文,是怎樣的堅硬猙獰,硌得手心生疼。
祝無邀用儘全力,卻隻是眨了下眼鏡。
再睜開時,她看見了自己在給那個海商算卦,貨船一月到達碼頭,則船翻禍毀。
這是,南離城之事的開端。
卻有了些不同。
……
原來,不是明槍暗箭,也不是筆試文試……
這是想要……誅心啊。
祝無邀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她是不願去回憶這些事,可何曾說過,她怕了?
身邊的一切漸漸褪色、破碎,如同浮光掠影,碎片漂浮於身側,她看到了紅塵仙,看到了殺人的修士,看到了滔天的洪水。
周圍暗了下來。
那些碎片,逐漸抽離為細長的線,穿過了她的身軀,仿佛要將人釘死在這泥濘之中。
祝無邀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抬不起自己的雙腿,每邁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重,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將她拖回身後的漩渦中攪碎。
於是,她索性停了下來。
站在原地,看看這幻境究竟要玩什麼把戲。
她聽到了甚囂塵上的質問、指責,在她停下的那一瞬間,聲聲入耳,那道帶著惡意的聲音,清晰了——
「你到底是在憐憫那個孩子,還是在疑惑命數的荒謬?」
「你到底是因為失去了朋友而痛苦,還是因為掙脫不開的天命而痛苦?」
「哈哈哈哈哈——是後者!是後者!」
耳邊的聲音狂笑不休,祝無邀安靜地聽著,沒有任何反應。
「南離城那場洪水,你是真得從未想過後果嗎?還是想到了結果可能改變不了,依然想去嘗試?」
「你到底是想救人,還是想試探天命?!」
那道聲音突然變得格外雜亂,下一刻,格外尖銳,似乎能刺穿耳膜。
「你也是鬼!」
「是個自私鬼!」
「是個冷漠無情的惡鬼!」
“所以呢?”
祝無邀問道。
耳邊的聲音似乎戛然而止,卻在下一秒愈發囂張肆意,那般惡狠狠的語氣,像是要將她敲髓拆骨。
祝無邀卻笑了。
“你是想讓我像條狗一樣,跪在這裡痛哭流涕,說我做錯了、我後悔了?”
她點點頭,承認道
“對,我後悔了,我後悔自己沒有實力。”
“若我那天身上銀錢夠多,他怎會隻有一口薄棺。”
“如果我實力足夠強大,移山填海又何懼洪水,不僅如此,我還能把所有殺人的修士都砍過一遍。”
祝無邀拔出了身後的無鋒劍,劍柄依然冰涼,她緊握著劍,砍向纏住自己的線。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眸中漸漸燃起了怒火。
一下、一下,無鋒劍被她緊緊握在手裡,這柄本該被毀去的劍,被她握在手裡,砍向了無數羈絆她前行的線,它們似乎要織成一張網,將她拖回漩渦裡。
祝無邀不能停下,她隻能一次次舉起劍、再一次次坎去。
“你可以說我不夠狠、不夠貪、不敢去爭,所以實力差,一無所有,是個廢物。”
“結果你說我自私冷漠,不夠仁善?善良能讓我獲得實力,救回來那些人?”
“哦,原來當個仁善之人,會被塑金身、賜匾牌,被人提起無不稱讚。”
“那我想要的東西呢。”
“我的利益呢。”
“我想做的事呢。”
“下次遇到這種事情,我用我的善良去救人?還是用善良去感化那些殺人的修士?”
“原來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