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不是勸導,而是要求了。
陳楓擔心將來諸王反叛失敗後,連累到嶽父家,便借著今日之事,隱晦地剖析了天下大事,提前引導他們趨福避禍。
這一席話,隻聽得崔玄晏汗流浹背。
他之前曾巴結過宗親,甚至動過把幼宜送給黃國公做妾的心思,好在後來遇上了陳楓,覺得他是做女婿的不二人選,便悄悄改變了主意。
如今越是細思陳楓之言,越覺得句句在理,崔玄晏心中有了打算,便道:“那我要找機會跟他們鬨一鬨,公開撕破臉。”
見未來嶽丈被自己說服了,卻又有點矯枉過正,陳楓笑道:“那倒不必,伯父大人對老族長命人亂棍打死那幾個賊人怎麼看?”
崔淞豎起耳朵,也想聽聽父親是什麼看法。他本不讚同老族長的做法,奈何人家一句“你還不懂。”就給他打發了。那些人的手段太拙劣,明顯想嫁禍於人,這不得好好查查誰是幕後之手?
崔玄晏則思索一番,隨後歎了一口氣,回道:“看來老族長不願與他們撕破臉。”
“不錯!老族長此舉才是老成持重。現在武氏崛起,李氏衰微。但即便如此,可以不抱他們大腿,但卻沒必要去踩他們一腳!追查下去,就是將他們抖出來,就被認為是要害他們!將來天下到底是誰家的,誰也說不準。”
陳楓說著,竟又拍手讚道:“博陵崔氏能屹立近千年不倒,真是人才濟濟!”
崔淞卻顧不上對方誇讚,想起父親期望自己走仕途之路,而朝堂爭鬥雲波詭譎,一個不小心站錯了隊,就可能禍及自己與家人。
其不由心生畏懼,便歎道:“原來我好心保護那幾人,卻是做錯了。”
崔玄晏皺皺眉,但見兒子神情彷徨,卻不知如何安慰。
然而陳楓卻持不同意見:“我認為淞兄也沒錯?”
他剛才還說老族長殺人滅口,停止追查沒錯,現在又說崔淞保護證人也沒錯。那究竟誰才是錯的?崔淞完全已被陳楓搞得稀裡糊塗。
陳楓先給崔淞敬了杯酒,隨後道:“天下如老族長那般老謀深算的,可沒幾人,他經曆了多少人事閱曆,咱們怎可能跟他比?依我看,當場能看清老族長目的,也隻有伯父和行謹公二人。”
他這是要大拍嶽丈馬屁了,剛才要求嶽丈這樣那樣,駁了他麵子,現在總要為其找補回來。
而崔行謹不僅是致仕官員、下任族長,底下還有個好兒子,其子將來有機會登閣拜相的。陳楓將崔玄晏與他相提並論,怎麼說也是提高嶽丈身價的。
崔玄晏點點頭,暗道慚愧,要不是有陳楓事後引導,他也沒想通。
陳楓見拍出去的馬屁令老丈人受用,接下來便開始安撫大舅哥:“咱們年輕人,閱曆不足,局限於視野,很多時候看不清大勢,也顧不及長遠,這是正常的。”
崔淞心道:原來不是自己太弱,而是太年輕,經曆不多。其便點了點頭,又回敬了一杯。
陳楓繼續道:“但偏偏有些時候,就會遇到突發狀況,讓我們來不及思考,即便思考也可能不周全,更沒時間請教,卻要求我們必須立即作出決定。”
“對,今晚之事可不就是?族人們圍上來,要打死投降的賊人,不管是阻止還是放縱,我都必須要馬上做出決定。”
崔淞連連點頭。
陳楓指了指胸口,道:“麵對這種情況,想要抉擇,首先看良心,良心所在,抉擇所向!赤子之心,人皆有之。此心最是純潔乾淨,往往就是道義所在!而道義有了,即便最後發現決策錯了或失敗了,彆人也會理解、敬重。”
崔淞回憶起當時,既有留幾人活口,好追查線索的思考,也有不願讓那幾人稀裡糊塗被亂棍打死的想法,這可不就是遵循良心道義了麼!
“接下來便是權衡利弊,將來經曆越多,良心越少,而私心越多!至於利誰弊誰?孰多孰少?你憑經驗也能很快做出判斷,倒不必糾結徘徊,到那時,懂的自然懂,不懂的,就隨良心!”
崔淞豁然開朗:怪不得當時老族長說我暫時還不懂!
隻見其起身向陳楓拜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待將陳楓送去客房休息,崔玄晏對其子道:“將來你若走上仕途,凡遇到不懂的,多向陳楓請教。請教之後,若還是不能理解,他怎麼做,你便跟著怎麼做!”
崔淞躬身稱是。
看著愛子最近長進不少,崔玄晏頗為欣慰,又想起幼宜卻是毫無長進,一直對陳楓不假顏色,以為她看不上陳楓平凡容貌。
於是又囑咐了一聲:“幼宜那邊,你們兩口子要多開導開導她,有本事有前途的,才是良婿,若她隻挑容貌,我第一個不答應!”
“您老上了當,人家兩年前就搭上了。就你蒙在鼓裡。”
崔淞心中竊笑,卻不敢如實相告,萬一老父親發現被他們戲來耍去,惱羞成怒,從而壞了他們的好事,兩人都要怨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