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遷武周!
雖然每個裡坊都有一些店肆商鋪,但經營的範圍和種類遠遠比不上兩市。
兩市裡,從東西特產、南北雜貨,到糧油米麵、瓜果肉蔬,再到金銀銅鐵、豬馬牛羊等日常生活、生產用具,林林總總五花八門。
除了產品之外,還各種服務,比如說運輸服務的車船腳行,食宿服務的旅館酒樓,以及中介服務的牙行邸店,基本上可涵蓋百姓生活中的絕大部分需求。
陳楓想雇個老媽子,最方便快捷的辦法就是去牙行,但兩人剛到西市,石強便嘟囔道:“依我看,雇不如買,你就不怕將來那後院的釀酒之法被人泄露出去?”
畜買的奴婢都是私產,生活生產皆在主家,對他們不自由,但對主家來說卻好管理,而雇傭良人,卻不能限製其自由。
普通小富人家買不起私奴,雇個傭人性價比高,但對於大戶人家尤其是權貴富豪來說,一般是不會雇傭外人的。倒不是說他們不在乎那點買人錢,而是為了保護隱私。畢竟家大業大是非多,如果讓雇傭的外人隨便進出家中,容易招惹是非。
陳楓仔細一想,頗覺石強說得有道理。將來擴大釀酒工坊,需要更多人,總不能要茅山六子們一直乾這些力氣活,其中焦靜貞還是女子。而為了儘量保密,最好買些失去自由的奴仆來釀酒。
其隻好撇了撇嘴:“我看你是巧舌如簧!行,就遂了你的願。”
石強咧起大嘴,笑道:“有理不在聲高,走,我帶你去人市。”
大唐允許人口買賣,唐律明文規定,奴婢與畜產同類,買賣奴婢的檢驗,亦同驗畜產之法。所以與馬市、牛市一樣,西市裡專門劃了一塊區域以做人市。
而奴婢的買賣,也如同牛馬一樣,在市場上供人挑挑揀揀。
其中男女老幼青壯都有不同的價格,除了性彆和年齡以外,容貌、體格和才藝、技能也是影響價格的因素之一。
一般來說,女子價格低於男子,老幼便宜於青壯,相貌好的價格更貴,體壯力強者也能賣出個好價錢。有特殊才藝和技能的,往往能成為主人炫耀的工具,價格會更貴。
走了許久還未到達人市,見陳楓有點不耐煩,石強便陪笑道:“就快到了,過了前麵的糧市,挨著就是人市,再走幾步路。”
其顯是對西市輕車熟路、了如指掌,陳楓詢問原因,誰知這家夥頭一昂:“十年前先生曾任職長安主簿,我一直追隨他老人家左右,對此地能不熟稔?”
陳楓恍然大悟,駱賓王做過長安主簿,便瞥了石強一眼,冷笑道:“原來你竟還是條地頭蛇呢?今後看來要多仰仗仰仗你。”
石強毫無自覺,隻道:“那你得多立些功勞,好炙手可熱,將來也能讓我去洛陽瀟灑瀟灑。”
陳楓卻不放心起來,問道:“駱先生名揚天下,你跟著他,會不會被人記住?”
駱賓王是徐逆賊首之一,雖有朝廷公告其已繳首喪命,現在也沒人追尋其蹤,但石強作為其舊仆,也是有罪之人。
石強見其麵帶憂慮,便回道:“怎麼?害怕了?”
說不害怕是假的,陳楓收叛逆之人的奴仆為仆,一旦被人獲知告發,藏匿罪人之罪都是最小的。
石強卻一點不在乎,隻嘿嘿一笑:“藏家裡,我可待不住。放心,十多年前的事了,物非人亦非,誰能記得我一個小小奴仆?況且有先生那如日般的文采光輝,更不會關注他身邊一個仆人。”
陳楓聽著越覺是對方在嫌棄自己才疏學淺,怪自己沒有詩詞天賦,隻撇了撇嘴:“文采風流又能如何?與先生同樣有神童之稱的王勃王子安,製科及第,授職朝散郎,因一篇鬥雞賦為先帝嫌棄,其不到而立便魂歸南海。‘幽憂子’盧照鄰,職不過一縣都尉,生平坎坷,數年前不堪病痛,投水自儘。
駱先生的經曆,你最清楚不過,下場又能如何?而官職最高的楊炯,也隻是任任七品的詹事司直,卻因族弟附同徐逆謀反被貶。
大唐四傑命運多舛,為人同情紀念,即便憑文采能青史留名,亦非我所願!”
石強吃了癟,又反問道:“那你所欲何為?”
陳楓笑道:“我無大誌向,此生惟願做個富家翁,娶妻生子,不為人欺。”
石強顯然是不讚同的,隻搖了搖頭便領著陳楓繼續前行。河北一行,其身為仆人,卻升起了大誌向。
路過糧市時,隻見市場熙熙攘攘,而各攤位上的糧食也是五花八門、品類繁多,如小麥、粳米、紅豆、芝麻,大豆、高粱、糜黍等等,堆積如山,供人挑選。有吆喝的,有爭論的,有議價的,有吵架的,有幫腔的,有附勢的,總之喧囂一片。
陳楓不禁感慨,此地為人間熱鬨處,大唐盛世於斯可見。
等兩人到了人市,隻見冷清和寂靜,與隔壁糧市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
那些賣主們緊貼著牆根站立,目光朝天,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
被賣之人通常在頭上插著一個草標,都低著頭,偶爾用眼角偷看一下來往的人群,顯得非常膽怯和不安。
而買主們則來來回回,看多問少,絕不輕易上前詢價。
陳楓不由升奇,問道:“這些人怎麼都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這還怎麼做買賣?”
石強便解釋起來:“人口買賣曆來都不是光彩之事,如何開得來口吆喝炫耀?被賣之人心知自己成了商品,被人買回去後是要做牛做馬的,又如何開出口來好賣出自己?”
陳楓便歎了口氣,道:“給我挑個中年婦人,會洗衣燒飯的即可。”
石強眼珠子一骨碌,便上諫道:“我看不如多買幾個,到時候等姑娘嫁進來,勢必帶人進家的,若一家子奴仆都是崔家那邊陪嫁過來的,你使著也不順手不是?總要多幾個放心用的自己人。”
崔家豪富,當初崔玄晏為了嫁女,已放話嫁妝豐厚,其中奴仆一定不少。
陳楓一聽對方說得也有道理,便擺擺手:“個就足夠了,你去挑吧。”
石強見計得逞,便美滋滋在人市中挑挑揀揀。
很快便挑中了一個王姓中年婦女,石強稍微詢問了幾句,原來這人是附近的農戶,因家貧,婆婆生病醫治而破家,其是獨女,父母已亡,無兄弟倚靠,才被丈夫拉到人市插標賣首。
見這是可憐的老實人,在陳楓點頭之下,石強便與其夫議定好以一十五吊錢成交。
隻花了不到後世的十萬塊錢,就買了個牛馬不如的奴婢,陳楓於心不忍,便要加錢,湊個二十吊,想買個心安,卻被石強攔了下來:
“哪有你這麼敗家的?這農婦都快四十了,將來又不能生育,粗手粗腳的也乾不了精細活,隻是個最下等奴婢,哪用得著這個價格?就是十五吊都多了,放十年前頂多十吊。你現在如此大發善心,待會我還怎麼討價還價?”
陳楓越發不耐煩,便擺擺手:“不管了,你全權負責。”
說完,其便轉身要走,卻又被石強攔了下來。
“彆走遠,待會錢契交割完了,還得到市署那邊辦理市券,卻需你這個主人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