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暉的眼淚湧了上來,又憋了回去。
他振作精神,決定和永繼帝再較量一番。
死也要站著死。
偏殿的燭火沒有那麼亮。
永繼帝的臉在燭光裡麵晦暗不明。
“文愛卿,天色已晚,你卻非要來見朕,是有什麼要緊事情嗎?”
文徵暉頓了頓,他抬起頭。
“皇上,老臣來是想說,南北糧食調度,不可太過偏重海運,開海一事,還應該謹慎行事。”
永繼帝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文徵暉不是跪地痛哭,也不是搖尾乞憐,而是不慌不忙地說起了海運的事情。
文徵暉是堅決反對海運的。
永繼帝知道,他的背後是整個漕運利益集團。
自從隋朝開大運河以來,圍繞著這條重要水線,不可能不產生利益集團。
海運和漕運之爭,表麵看是守舊與革新的鬥爭,後麵層層累積的時各種利益紛爭,帶來的權力傾軋。
海運意味著各省官員,在插手貨運糧食調集方麵,必將極大收斂。
所形成的巨大利益,大部分直接歸於朝廷國庫,而不是被層層官員染指。
永繼帝心裡冷笑。
文徵暉這種大臣,真是死到臨頭,還要站在國家大義上,為自己邊界一翻。
估計想說,自己不是貪,是為了國本著想想吧。
“皇上,您知道《史記》中的《吳王濞列傳》吧。”
永繼帝皺皺眉毛。
他似乎有點兒明白文徵暉要說什麼了。
“會孝惠、高後時天下初定,郡國諸侯各務自拊循其民。吳有豫章郡銅山,即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東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國用饒足。”
文徵暉朗聲背誦著。
不得不說,文徵暉的學問和記性真是好。
“皇上,虞朝世祖時期,有江南進士進獻水稻雜交之法,世祖大喜過望,然而過後卻以欺君罔上的罪名,把這名進士給處死了,您不會不記得吧?”
永繼帝當然也記得。
“文愛卿,您說了這麼多,不會是想說,你們在江淮一帶布局多年,實際上不是為了你們自身的利益,是為了朕的江山穩固吧。”
文徵暉彎了兩下腰。
“皇上,隻有您江山穩固,臣子才能安定心神。若是江山不穩,無論怎樣經營,那不都是徒勞無功嗎?”
永繼帝笑了笑。
“文愛卿,每年朕把大把的銀子,喂到你們的嘴裡,穩固的不是朕的江山,是你們的肚皮吧。”
文徵暉跪地磕頭。
“皇上,無論您覺得臣等如何萬惡不赦,臣也要說,海運固然獲利甚多,但是危急朝廷穩固。漕運固然積弊重重,卻是保證龍椅安穩的不二法門。皇上,您心裡也清楚,天子固守北門,而天下銀財卻在南方彙集,會帶來什麼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