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回首時,終不負流芳!
紀長樂再見盈兒,是在月底的時候。她周身散發出活力和自信,整個人神采奕奕,與之前判若兩人。
“小姐,幸虧有你這個智囊相助,店裡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昨日我粗略算了算這個月的盈餘,簡直豐厚到離譜,我都不敢相信了。”盈兒難掩喜悅。
彩兒正幫著盈兒往紀氏醫館裡麵拎禮物兩個大食盒、新鮮的瓜果,還有絲巾、手帕……她也笑著說開了“眼看鋪子的生意蒸蒸日上,王嬸現在不但不吵著走了,還求著盈兒姐姐,讓她的嫂子也過來幫工呢。”
紀長樂看著一大堆東西,目不暇接“這麼多?都是送給我的?”
盈兒點了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匣子,鄭重地交給紀長樂“這個也是我為小姐挑選的。”
紀長樂接過來,見是一對兒鑲金嵌玉蓮紋耳飾,鉤腳細長彎曲,做工精細雅致。
同來的盛和便說“這是盈兒第一次用自己賺來的錢買東西送人,我可沒跟她客氣,工費和用料都收了銀子。”
盈兒有些害羞“多虧了小姐的提點,才讓‘千百味’裡慢慢積攢起來人氣,我能有今天的光景,全靠你和公子的扶持。”
盛和與紀長樂相處起來隨心自在,漸漸就不很拘束了。他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對紀長樂誇讚道“我曾聽盈兒說起你給她支的招,當時就佩服不已。”
盛和談論起做生意來頭頭是道“摒棄那繁複的圖樣,糕點做起來不耗時間,也省去了餑餑模子的開銷;‘千百味’以味道取勝,同樣的價錢,大夥兒自然願意買更好吃的;最絕的是每日過了申時,將不易存放的糕點低價賣掉,既吸引了客源,還多了一份額外的收入,這想法稱得上妙極!”
盛和喝了一口茶“說真的,初時聽到這些點子,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家長姐,當年她跟我一起開鋪子,總有辦法化解困境,想出了很多讓人拍案叫絕的好主意。”
盈兒眼裡又閃起了淚光“是啊,大小姐也好有做生意的天分,若她還好好的活著,‘有色有香’肯定能開成京中最大的脂粉鋪子。”
彩兒推了推盛和“公子,你看你,盈兒姐姐又難過了。”
盛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一時有感而發罷了,紀姐姐比我年長,我一見她,就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的姐姐。”
“嗐,人總得往前看不是?”紀長樂換上了俏皮的語氣,“難得狄掌櫃和盛掌櫃大駕光臨,不如今天就留下來用餐,讓我好好款待各位。”
自告奮勇到灶間打下手的盈兒,一進去就被眼前的人兒吸引烏黑濃密的秀發,吹彈可破的肌膚,從額頭到下巴,柔和的線條仿佛精雕細刻出來一般。紀長樂單看側顏,也美得讓人心醉。
熟練地切塊刨絲,翻炒裝盤,各式廚具在紀長樂手中輪番出場,不一會兒灶間裡就傳出了陣陣香味兒。
安生早去雲頂山上邀請了沈隱和藥仙仙,一群好友團團圍坐,把酒言歡,好不愜意。
看著紀長樂右手夾菜,左手習慣性地放在下頜處承托,盈兒不知不覺就出了神自家小姐在世的時候,也喜歡用這樣的動作品菜。
盛和則是真心替盈兒高興,也是實實在在地感激紀長樂,不由得多喝了兩杯。
酒至半酣,盛和直言道“同是長得美,同是心腸熱,同樣會做買賣,同樣頭腦靈活。紀姐姐,你除了與我家長姐樣貌不同,其他的地方簡直是一模一樣。”
彩兒在桌下捅了捅盛和,壓低了聲音“公子,怎好總拿紀姑娘與業已過世的大小姐相比呢?”
儘管紀長樂說不要緊,自己沒有那麼多忌諱。彩兒仍是致歉道“我們隻是太過想念大小姐了,你跟她一樣,品性高潔,靈動可愛,公子和盈兒是誇讚的意思。”
在無意中得知了紀長樂也喜歡吃炒彩椒和桂花糕後,盈兒突然情緒失控,不顧一切抱住了紀長樂“許是老天眷顧吧,讓我有機會結識了與大小姐一樣美好的女子。小姐,我今天不要走,我想陪著你。”
盛和有些奇怪“難不成盈兒喝了果酒也會醉?怎地如此不管不顧起來?”
彩兒猜測道“盈兒姐姐如今大有作為,許是心裡太感激、太高興了,這才又想到了大小姐。”
盈兒半啼哭半迷醉,堅持要跟紀長樂一起睡,紀長樂便找了床最大的被子,拉著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安頓。
藥仙仙送寶風閣的二人出門,細心地囑咐沈隱道“盛和吃了不少酒,還是你送他們兩個回盛家穩妥,早去早回。”
彩兒求之不得,連連向藥仙仙和沈隱道謝。
藥仙仙一直在醫館的小院裡徘徊,等到確認沈隱平安返回,這才打算回去休息。
沈隱叫住了她“仙仙,折騰這一趟我又餓了,不如咱們兩個熱下紀長樂的菜,再喝上幾杯?”
“不怕我也醉了嗎?”藥仙仙已經走向廚間,“咱們先說好,我熱菜、你刷洗,可彆指望我一個人把活全乾了。”
“搭夥喝酒自然要搭夥乾活,應該的。”沈隱應承下來,“你的酒量我知道,就算會醉,那也是我先醉。”
藥仙仙知道,沈隱肯定是心裡有事,不吐不快。她把肉菜擱在了沈隱手邊,緩緩開了腔“說吧,你又在擔心什麼?”
沈隱隻有在紀長樂麵前才會注意言行、坐姿板正。眼下他完全放鬆,鬆鬆垮垮地靠在座上,還抬腳踩上了一張凳子,一手攏著膝蓋,一手提著酒壺,皺著眉頭向藥仙仙道“什麼都瞞不過你。”
“長樂已在雲頂山安穩度過三年了吧,”沈隱帶上了一抹憂鬱,“可是這段日子以來,三皇子,六皇子,沈漠然,盛家,一個又一個好不容易擺脫的人,又接連與她不期而遇。彎彎繞繞、兜兜轉轉,盤根錯節中,她好像跟從前重新綁在了一起,這對於她來說,到底是福事還是禍事?”
藥仙仙將碗裡的酒一飲而儘“沈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不論是福事還是禍事,都不會因為憂慮或者恐懼而姍姍來遲。”
“所以我一直主張讓長樂活個明白,覺得以銀針封穴大可不必。無奈紀先生受長樂娘親所托,堅持要讓她忘記過去、遠離京城、過平淡的日子,我們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沒有權利左右長樂親人的決定。”
沈隱也陪著喝了一碗烈酒“仙仙你兒時也算曆經磨難,藥前輩說你很小的時候就敢擔當、有主見。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挺過來的?”
沈隱很少詢問關於自己的事情,藥仙仙的語氣柔了下來“能怎麼挺嘛,難得有一條命,藥老頭和我都想活下去而已。哀怨,仇恨,困境……所有的終會過去,無論命運把什麼樣的境遇砸過來,除了想辦法應對,我們都彆無選擇。”
“倘若長樂能跟你一樣堅強就好了,”沈隱跟藥仙仙碰了一下酒碗,“這樣,就算她知道了自己的過往,也不會自怨自艾。我真的希望到時候她能夠放下曾經、能夠珍惜自己,可以一直平安快樂地生活下去。”
“她會的,”藥仙仙安慰半醉的沈隱,“過往、當下、未來,它們通通都是人生的寶貴經曆。既來之,則安之,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樣的變故,我們都會保護長樂,陪她共同麵對,隻要堅定了這份心意,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對,你說得對,現在想太多確實沒什麼意義。”沈隱胡亂在桌上扒拉出一塊地方,倒頭就睡。
“喂,沈隱!”藥仙仙看著眼前的男人醉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混蛋,說好了你負責刷洗,結果又是我一個人勞累!”
藥仙仙踹了沈隱一腳“我可是雲頂山的女神仙,每次都讓我伺候你!”
罵歸罵,踹歸踹,藥仙仙還是將幾張凳子合並,讓沈隱躺倒,而後給她蓋上了一件衣服,這才收拾起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