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劉盈望向自己時,麵上滿帶著的誠懇,以及言辭間,對自己那毫無保留的信任,呂釋之下意識一拱手。
稍一思慮,也終是緩緩點了點頭,麵上神情稍趨於緩。
“臣愚鈍,未明家上此間用意,此臣之罪······”
說著,呂釋之就做出一副自愧告罪的架勢,作勢要對劉盈一拜。
見此,劉盈自是輕笑著一虛扶,對呂釋之又一點頭。
“舅父忠善率直,不過一時情急,方偶有心蔽······”
見呂釋之聞言,麵上終於重新帶上了那抹標誌性的淡然,劉盈也不由稍側過頭,同母親呂雉相視一笑。
雖然劉盈沒說,才呂雉、劉盈母子二人都清楚還有一句話,劉盈沒有明說。
為人君者,縱至善,亦有雷霆之怒······
隨著劉盈音落,偌大的宣室殿,也再次歸於一陣寧靜。
見呂釋之抱腹低頭,做出一副思慮狀,呂雉也終是抹去麵上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嚴謹,滿是輕鬆地笑著望向劉盈。
“既如此,少府官奴口糧一事,便算是暫得其解。”
“今臘月未至,距二月開春仍有數月。”
“此數月,盈兒作何打算?”
聽聞呂雉此言,劉盈不由稍有些疑惑地抬起頭。
待看見呂釋之那仍有些憂慮的麵容,劉盈也趕忙回過味兒來老娘這是在緩解氣氛。
溫爾一笑,便見劉盈稍一挪屁股,朝老娘又坐近了些。
“正要稟告母後。”
“自秋七月,太上皇駕崩,父皇遷奉常叔孫通,以為兒之太傅,距今,已近半歲。”
“然七月,父皇顯易儲之意,直至八月方稍艾;父皇出征之時,托兒以整修關中水利之責。”
“秋七月、八月,兒忙於固儲位,又秋九月始至今,兒皆奔走於鄭國渠之修整事······”
說著,劉盈的麵色之上,也稍帶上了些許愧意。
“母後。”
“自七月為父皇任之以太子太傅之職,叔孫太傅得見兒當麵,不過五指之數啊······”
聽聞劉盈這一番稍帶些遲疑,甚至略有些許懇請之意的話語,呂雉片刻之前才輕鬆下來的麵容,不由嗡時又一緊。
“盈兒之意,乃今歲冬,皆受教於叔孫太傅?”
聽出老娘語調中的那一絲憂慮,劉盈不由稍發出一聲苦笑。
“兒身以為太子儲君,雖為父皇托之以監國之責,然亦不便插手朝堂之事。”
“又臘月凜冬,修渠事暫休,兒身於長安而彆無要事,若再不往而受教於太傅,恐有非議······”
“且父皇班師,若聞兒手中無事,縱靜臥宮中亦不願受教,亦恐雷霆震怒,以此非兒?”
聽聞劉盈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釋,呂氏麵上憂慮卻是不減絲毫。
沉思良久,呂雉終還是稍帶疑慮的望向劉盈。
“吾且一問於儒家言,盈兒做何感?”
“於黃老無為之術、商韓刑名之學,亦或長短縱橫、墨之兼愛非攻等諸說,吾兒又做何念?”
見老娘滿是鄭重的發出這麼一問,劉盈也是不由自主的稍坐直了身。
沉吟措辭片刻,終是麵色嚴肅的望向呂雉。
“——黃老無為,乃今國祚方立,府庫空虛,天下百廢待興,民無餘力,方暫行之舉。”
“施黃老無為之政,與民休養以生息,當為往後十數年,甚數十年,吾漢祚所當立行之國策!”
“——商韓刑名之學,便乃秦時之法家言;雖於社稷有利,然殘民、勞民過甚,不可輕用。”
“縱用,亦當暫待數十年,待天下安和,百廢俱興,再謹而慎用之!”
“——及長短縱橫、墨家非攻等諸學······”
說到這裡,劉盈不由麵色尷尬的低下頭“此諸學,兒知之無多。”
聽聞劉盈這一番回答,呂雉麵上憂慮稍艾,卻也沒忘趕緊追問道“儒家如何?”
見老娘死咬著這個問題不放,劉盈也不由在心中稍歎一口氣。
“過去那個‘劉盈’······”
“嗨······”
稍腹誹一聲,便見劉盈似是心虛的看了看左右,終還是將上半身稍前傾些,將聲線也稍稍壓低。
“孔孟之學,稍具教化之能,可用之於啟民智。”
“然此學之言,皆為豪強奔走,而於農戶黔首輕,此悖吾漢‘強本弱末’之國本。”
“故兒以為,父皇於儒家之薄待,當恰適宜······”